第一冊 第九章 夜遊教坊(第3/6頁)

“那我以後經常帶你出來,可好?”

我看著公子利萬分期待的樣子,卻無法應承。

“你可是怕伍將軍知道了責罰於你?”

“阿拾不怕責罰,只怕會惹將軍不快。再說偶爾出門是趣味,多了興許也就乏味了。”

“嗯,那也隨你。前面快到了,你把這鬥笠戴上吧!”公子利從身側一個朱紅色描黑色卷雲紋的大木箱裏取出了一頂竹編的鬥笠,鬥笠的邊緣掛了一圈長約三尺的淡青色薄紗。

“公子為何要我戴著它?”我雙手接下竹笠放在膝上,不解道。

“伍將軍平日裏不讓你出門,我大約是知道原因的。你還是趕緊戴上吧!”

公子利的語氣頗為堅決,我心中雖然納悶,但還是將竹笠戴到了頭上。這一戴,眼前霎時只剩下了一片淡青色的模糊景象。

“公子,你叫我這樣可怎麽走路?”

“有我牽著你就行了,跟我來吧!”

下了馬車,公子利帶著我走進了一座府院。我悄悄掀起覆面的輕紗,只見過道兩旁擺了兩排紅漆描黑色獸頭紋的鼙鼓,每張鼓面中間還用朱砂畫了一朵妖嬈盛開的蘭花。一陣風過,鼻尖拂過陣陣香氣,味道濃烈卻並不惹人討厭。

“好香的味道,這是什麽香料?”我問公子利。

“這是鄭國來的一種香,秦人覺得它不夠雅重,所以很少用。”

公子利的話還沒說完,我已被眼前見到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一個巨大的兩層廳堂,四根紅色梁柱撐起高高的屋頂,廳堂四個角落擺放著四個羊首青銅爐,爐內青煙裊裊,正燃著熏香。在廳堂的正中間放著一面長三丈、高一丈的黑色大鼓,鼓的周圍又依次放了幾十個紅色的小鼓,每張鼓面上也同樣描了朱紅色的蘭花。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我伸手放下面紗,轉頭問公子利。

他湊到我耳邊輕聲道:“之前怕和你說了,你不願意來。這裏是秦國的司樂坊,我前幾日聽說鄭國的琴師越帶著蘭姬到了這裏,就一直想帶你來看看。”

司樂坊是什麽地方?這是秦國貴胄們喝酒取樂的地方。這次可真被公子利害死了!

“你來喝酒賞樂,幹嗎要帶著我?快帶我回去!”顧不上禮數,我轉身就往外走,可力氣不夠大,被身後追來的公子利拉著手轉了一圈,直接推上了樓梯。

“來都來了,看了再走吧!我在樓上留了位置,沒人會看見你。”公子利連拉帶拽地把我弄上了二樓,“你看,我還特意讓人在這兒掛了簾子。等過會兒人多了,你就在裏面坐著,下面的人絕對看不到你。晚些時候,我再讓人從後門引我們出去。”

我走進簾子坐下,伸手摘下鬥笠放在身側,冷著臉不理會公子利。雖然知道他安排周全,可心裏還是有些氣惱。

“我聽說今天晚上幾個卿大夫家的貴女也都會來,想來底下的人定會有所收斂。你平日裏不同雍城的貴女們往來,所以不知道,今晚撫琴的師越大有來頭。”

“什麽來頭?”

“你可聽說過盲臣師曠?”

“那個為了精進琴藝用艾草熏瞎眼睛的晉國大夫?”

“正是他。世人傳說他奏清徵而玄鶴起舞,奏清角而雷雨驟至,一把瑤琴可通鬼神。琴師越幼年師從師曠,他的琴藝雖不及師曠,但確能讓白鶴聞樂起舞。而且,鄭女蘭姬雖是沒入賤籍的舞伎,但原先卻是鄭國貴卿之女。傳言,她身輕似塵,舞蹈時蹁躚若飛,在各國都享有名聲。”

公子利講得眉飛色舞,我忍不住笑著揶揄:“阿拾原以為公子不喜酒樂,今日方知,公子不是不喜,而是深諳此道啊!”

“這你可錯了。樂舞有雅俗之分。雅者,諸如六舞15,確可陶冶君子情操,酒後奢靡取樂之舞不可與之相提並論。”

“那蘭姬的舞又是哪一種呢?”

“蘭姬之舞不在此兩者之列,依我來看,倒是一種至情至性的舞蹈。”

至情至性……當日聽完瑤女含淚所唱的《子衿》,我滿腔的感動也無非就是這四個字。

“你在想什麽?”公子利見我出神,湊過臉來問。

我歪著腦袋打量著他這張俊逸的臉龐,抿嘴一笑:“公子想來定是不少女子心中的良人,身在高位卻懂‘情’字何物。”

公子利俊臉一紅,拉著我的手無比激動道:“這世間,利只求一人的傾慕。”

我怕他繼續說下去,忙抽出手來,看著樓下大堂道:“下面有人來了!”

公子利收斂了神色,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正廳裏魚龍般地湧進來許多人。白衣飄飄的文士、褐衣甲胄的軍士,還有幾位衣著鮮麗的貴女也在婢子的陪伴下緩緩落座。

“奇怪,今日天色尚早,為何來了這麽多人?”公子利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