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二十一   難挽天河(第4/8頁)

“確實如此嗎?鄂王消失之前,夔王最後一次與鄂王見面時,我便在場,那時鄂王還托夔王調查母親瘋癲緣由。此後他閉門不出,這期間只收到兩次別人假托夔王府送去的東西。試問他如何會在這閉門不出的短短旬月之間,對夔王產生如此大的怨恨?”

“自然是收到的東西,讓他發生了逆轉想法。”王宗實袖手道。

“正是。我查問了鄂王府之中的人,知道了當時他收到的東西,並在鄂王母妃陳太妃靈前的香爐中,找到了已經被毀的這三樣東西。”

黃梓瑕將箱籠中那柄殘破的匕首、燒毀的絲線,以及破碎的玉鐲,取了出來,放在地上。

“匕首、同心結、玉鐲,”黃梓瑕緩緩說道,“我曾反復尋找其中的關聯,但卻並無任何線索。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聽到說書人講隋煬帝送給宣華夫人同心結,才終於明白了三者之間的關系——則天皇帝的匕首,宣華夫人收到的同心結,代表的是她們二者。而她們的相同點便是……”

她說到此處,便咬住了下唇,不再說下去。

然而殿上所有人,都已知道她的意思。曾是太宗才人的則天皇帝,最終成為高宗的皇後;而隋文帝的宣華夫人,在文帝死後接下了煬帝送來的同心結。

死一般的沉默,籠罩在此時的大殿之上。皇帝面色鐵青,皇後驚疑不定,王宗實與王蘊駭然不語,就連一直平靜的李舒白,也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唯有黃梓瑕略停片刻,才徐徐說道:“正如一、三之後,連的數字應該是五,百、千之後必然是萬。鄂王母妃的玉鐲,自然,也是有這樣的意義,否則,鄂王殿下怎麽可能激憤之下,將自己母親生前最喜歡的玉鐲砸碎,與這兩樣東西同時棄入香爐?此時的他,受到了什麽暗示,他被誘導的是什麽?”

說到此處,就連徐逢翰都已經後背滲汗,殿上一眾宦官宮女體若篩糠,明白今日聽聞的秘密,將會使自己性命不保。

王皇後看向徐逢翰,低聲說道:“你們都先下去。”

“是!”徐逢翰如蒙大赦,連忙躬身下了台階,領著一眾宮人立即出了殿,又將殿門全部關上。

眼看緊閉的殿內只剩下他們六人,王皇後才緩緩問:“黃梓瑕,你的意思是,有人誣陷夔王,指他與陳太妃有不倫苟且?”

“是。鄂王與夔王,素來兄弟感情最好,若要挑撥實屬不易。但也因此,若利用好了,對夔王絕對是致命一擊,能造成最大的傷害。兇手處心積慮,明知鄂王柔弱敏感,最依戀自己母妃,便不惜侮辱已逝的陳太妃,終究使得鄂王痛下決心,豁出一切報復夔王!”黃梓瑕言說至此,也略顯激憤,聲音輕微顫抖,“在鄂王從翔鸞閣跳下之時,他控訴夔王的證詞之中,有‘穢亂朝綱’之語,我當時只略感怪異,而此時想來……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荒謬……”皇帝的聲音,嘶啞幹澀,因為氣力衰竭而顯得模糊陰森,“這天底下,誰敢侮辱太妃?又有誰敢……如此對朕的七弟?七弟……七弟自小聰慧冷靜,凡事皆三思而後行,又怎會受人挑撥,如此蒙蔽輕信?”

“是,鄂王最關愛的,便是自己的母妃;而最敬重的,除了陛下之外,恐怕便是夔王。而他何以會對自己最重要的二人起疑,我想是因為這個,”黃梓瑕打開攜帶來的瓷盒,將它呈現給眾人看,“這東西,想必王公公最熟悉不過。”

瓷盒內出現的,正是兩條已經半腐爛的小魚,細若蚊蚋,極其可怖。

王宗實看著瓷盒內的魚屍,原本蒼白的臉上,此時湧上一層嘆息,終於有了些鮮活表情:“黃梓瑕,老夫真是不得不佩服你,這麽小的東西,你居然也能找得到。”

“這是梓瑕在義莊,解剖了張行英父子的屍身後,徹底清洗內臟,最後在聲門裂中發現的,”黃梓瑕淡淡說道,“一模一樣的小魚,一模一樣的所在,一模一樣的情況——死者在臨死前都是性情大變,原本溫厚安靜的人變得異常偏激,張行英死前直指我助紂為虐,要為天下人而除掉我;張父則在兒子死後爬上城樓,向京城百姓散布夔王謀逆的謠言,如此情狀,與鄂王殿下,豈非一模一樣?”

王皇後不敢置信,雖竭力保持平靜,但頭上的步搖依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顫動:“你的意思,鄂王也是如此,體內被人放入了小魚?”

“不錯,正是因為阿伽什涅,所以鄂王癲狂發作之際,自盡而亡,卻在臨終前向所有人誣蔑,這是夔王所下的手!”

王皇後冷哼拂袖道:“荒謬!鄂王死於夔王之手,天下人盡皆知。鄂王死前親口說出是夔王殺他,王公公與上百神策軍俱是親耳聽聞、親眼目睹,你此時說一句他是自盡而亡,又有誰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