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十九   禦香縹緲(第3/7頁)

他在王宅門口下馬,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黃梓瑕所住的小院中,看見房門緊閉著,門前的蠟梅開得正好,金燦燦的顏色塗在這荒蕪的院子中,顯得天地格外明亮。

他深吸一口氣,卻覺得自己胸膛的跳動越發劇烈。他慢慢走到門前,擡手輕敲房門:“梓瑕,在嗎?”

“在的,你稍等片刻。”裏面傳來她低低的聲音。

王蘊提著的心,因她這一聲而頓時落了下來。他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望著眼前的蠟梅,唇角浮出一絲笑意。

不過片刻,黃梓瑕開了門,走到他的身旁。

他回頭看她,見她一身銀紅色的衫子,袖口與領口可以看出裏面的緋色中衣,深淺色相配,頗為好看。他不由得注目多看了兩眼,輕聲微笑道:“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穿的也是銀紅色的衣服。”

黃梓瑕本想說第一次見面時,自己好像是穿著小宦官的服飾,過來教授王若王府禮儀。但話未出口,她隨即便想到,他第一次見到自己,應該是在自己十四歲時,大明宮中。鄂王曾經說過,當年王皇後召見她時,王蘊曾拉著他偷偷去看自己的未婚妻,那時的自己,確實是穿著銀紅色的衣衫。

想到十六歲的王蘊拉著鄂王偷看自己的場景,黃梓瑕心頭不由得湧起一陣感動中混合著感激的復雜情緒,低聲對他說道:“是啊,難為你居然還記得我當時模樣。”

王蘊微笑著,深深凝望著她,輕聲說:“緋色配銀紅,正如晚霞映梅花,這麽美麗……我當然不會忘記。”

黃梓瑕低頭,轉開話題:“衣服總要配同色系的好入眼。”

“是啊,可不能像子秦一樣,”王蘊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聽說過,他娘親眼睛不好,看淺色和暗色都弱,所以自小便喜歡給孩子穿花花綠綠的艷色衣服。現在長大了,其他兄弟都拒絕穿母親給選的衣服了,只有周子秦還樂呵呵地穿著,好像已經固定了這種穿衣服的習慣,即使自己穿也是那閃亮的配色。”

黃梓瑕默然點頭,腦中又閃過一個無法忽視的記憶——鄂王從翔鸞閣跳下的那一夜,紫色的錦衣之中,為何獨樹一幟穿了一件黑色中單?

“其實,因為子秦,所以我以前還有點擔憂,在聽說未婚妻擅長查案之後,我甚至想,每天接觸這些的女子,會不會是個兇惡可怕的母夜叉,這可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才放心。”

聽到他的輕笑聲,黃梓瑕也跟著他在蠟梅花下抿嘴一笑。可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什麽。

王蘊見她臉上淺淺的笑意,只覺得胸口氣息灼熱滌蕩,不由走到她身後,自後方輕輕伸手將她擁住,聲音溫柔地在她耳邊說道:“那時我跟在你的身後,一路走過那條開滿淩霄花的走廊,心中忐忑又緊張。直到你在走廊的盡頭一回頭……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我的人生圓滿了。”

他輕擁著她,俯下的頭貼在她的發上,溫熱的氣息彌漫在她的發間,讓她的身體僵硬,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

一貫溫柔的王蘊,此時卻緊緊抱住了她,不讓她掙脫自己的懷抱。他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響,但高墻之內一片安靜,似乎沒有其他聲響傳到這邊。

他按著她的肩,將她近來越顯纖瘦的身子扳過來,低頭凝望著她的神情。她略帶緊張的面容上,那眼中流露出的不安與暗藏的感傷,幾乎要灼傷了他。

他卻沒有如往常般放開她,只擡手輕按她的肩膀,俯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如今你我雖有波折,但終究還是得成眷屬……梓瑕,我此生於願已足,定不會負你。而我,也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心意。”

黃梓瑕聽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之中,隱藏著微微顫抖的聲調,似是在恐懼,又似是在懇求一般。

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與他的語調一般,顫抖了起來。

她一直垂在腰間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攥住自己的裙子。手抓得太緊,顫抖得幾近痙攣,可她終究還是沒有放開自己的手,終究還是無法順理成章地抱住擁自己入懷的這個人。

她閉上眼睛,任由他緊抱住自己。

王蘊的手撫上她的頭發,讓她將臉靠在自己的胸前。他面朝著庭前,隔著蠟梅花看著前方的院落,依然是安安靜靜,毫無變化。

他的手握緊了她垂下的發絲,在柔軟微溫的發間,一點冰涼碰在他的指間。是一支銀質的簡單發簪,簪頭是碧玉雕成的卷草紋,看起來,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支簪子而已。

他便沒有理會,只俯頭將面容埋在她馨香的發間。他的手慢慢滑下去,收攏雙臂,緊緊將她貼在自己懷中。

王蘊離開的時候,轉頭看院中,卻只見她站在廊下目送他,蠟梅花影幻化成一片迷離的金色,映在她的面容身上。她深陷在燦爛顏色之中,卻只浮出一絲蒼白的笑意,勉強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