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十五   重尋無處(第4/7頁)

他們彼此勒馬,站在街的兩旁。拐角處的街燈照在他們的身上,溫暖的一種橘黃色,但黃梓瑕在夏夜的風中望著面前的王蘊,覺得身上冒出了微微的寒意。

王蘊暗暗咬一咬牙,臉上浮起一抹看似自若,實則艱澀的笑意:“怎麽了?”

黃梓瑕死死盯著他,在此時的靜夜之中,流過他們身邊的風都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她聲音極低極低,卻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原來……是你。”

王蘊目光與她對望,臉上的笑容又顯得淺淡從容起來:“對,是我。”

黃梓瑕想起暗夜山林之中,他看著自己與李舒白的親密舉止時,那種意味深長的復雜眼神;想起自己喂他吃魚肉時,他問自己為什麽對他這麽好時的神情;想起自己威脅他的時候,他說,這麽好看的女子,為什麽要裝扮成宦官……

她心亂如麻,夏夜風聲淩亂,呼嘯過成都府的大街小巷,自他們身邊川流而過,似乎永不止歇。

而王蘊遙遙望著她,那一直溫柔的面容上,笑容漸漸淡去,他凝視著她,那目光深暗而幽杳,直刺入她的心口。

她咬一咬下唇,問:“為什麽?你奉了誰的命令追殺我們?你又為什麽要接下這個任務?”

王蘊催馬向她走來,他的聲音,似乎被夜風傳染,也變得冰冷僵硬起來:“如今你這匹馬受不起長途奔襲,你逃不掉的,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黃梓瑕勒馬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我還想問你一句話。”

“說。”他冷冷地佇馬,站在她面前一丈遠的地方。

“在山林之中,夔王已經看破了你的身份,卻幫你隱瞞了,而你也幫助我們最終離開了。那麽後來,你又為何要在客棧再度暗殺我們?在身份已經泄露的時刻,再組織一次暗殺,你覺得這樣明智嗎?”

王蘊冷冷一笑,問:“那麽你認為呢?”

“因為,第二次暗殺的布置者,不是你——或許,根本就是來自兩股勢力,”她目光清冷地望著他,仿佛是洞悉,又仿佛是悲憫,“而你身後的人,在明知道夔王已經知曉你身份的時候,卻還組織起第二次暗殺,成功了倒好,不成功的話,你便是替罪羊,唯有身後的勢力,無論成敗都坐享漁人之利……”

“你不需要如此挑撥離間,”他打斷她的話,冷冷地說,“只是因為我當時受傷了,所以暫時不再過問此事。至於其他人如何執行的,與我無關。”

黃梓瑕又說道:“王爺當時在林中那樣處置,自然便是已經放了你一條生路。何況你也是奉命行事,只要你指認幕後真兇,自然不會追究你的過錯……”

“你不必再拖延時間了!”王蘊撥馬向前,直撲向她,“黃梓瑕,我不會再讓你回到他的身邊!哪怕毀了你,我也不願看到你在別人身邊活得稱心如意!”

黃梓瑕卻將馬匹往後一撥,轉身就向著後方疾奔而去。

只有一丈的距離,那拂沙雖是萬裏挑一的大宛寶馬,但畢竟大病初愈,反應稍微遲緩。而王蘊胯下的馬雖比不上她的,卻也是千裏良駒,一縱身就橫在了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黃梓瑕卻再度撥轉馬頭,向著後方奔去。

王蘊再度催馬向她躍去,卻只聽得“嘩”的一聲又“砰”的一聲,馬鞍陡然一歪,他從馬上直摔了下來。

幸好王蘊反應極快,在地上打了個滾消去勢頭,才沒有受重傷。但他原先的傷口在這樣的撞擊之下,頓時綻裂開來,胸口的衣襟被些微的血跡染出斑斑紅點來。

他將目光轉回自己的馬身上,看見被整齊割斷的馬鞍,才驚覺原來她剛剛坐上自己的馬時,早已動了手腳。

還未等他起身,黃梓瑕早已從馬上撲下,將手中那柄魚腸劍抵在他的喉口——這柄劍,在宴會開始前她放在了那拂沙身上,從那拂沙身上下來時,她假裝檢查馬的身體,其實悄悄地收在了袖中。

他仰臥在地上,胸口劇痛,全身無力地望著面前的她。

仿如山林之中那一場戲重新上演,在無人的寂靜深街,她又再度將他制住。

“黃梓瑕……我終究不是你的對手。”他憤恨又無奈地望著她,喃喃說道。

黃梓瑕將手上的魚腸劍偏了偏,免得誤割到他的肌膚:“王都尉,在山林之中,我們迫於形勢,所以將你放走了。但如今你又再度落在了我的手中,不如現在請你跟我坦白一下吧,到底,你幕後的人是誰?”

“沒有幕後人。我聽從的只是自己的心。”王蘊的目光冷淡地定在她的身上,冰冷如刀。這一刻他那種春日般溫煦的風度已經完全不見,取而代之是冬日般的冰寒。他的聲音,也帶著冰冷的意味,深深地刺入她的心中。“這次離京的時候,有人送我一句話。他說,有些東西,你不顧一切想要得到的,卻終究落在了別人手中,那麽,還不如毀去了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