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六    冰雪容顏(第2/6頁)

                    經驗查,男女屍俱無外力損傷痕跡,顯為中毒身亡。中毒時間為前一日酉時至戌時之間。
                    毒物推斷為:砒霜。

她細細看了一遍,然後跟在周子秦身後,進了陳屍房內。

裏面是幾張空的竹床,屋內側有一個地窖入口。他們順著台階走下去,越下越深,越來越冷。成都夏日炎熱,屍體很難保持住,所以兩年前重修義莊時,禹宣與她一起商討出了一個辦法,在陳屍房內深挖出數個地窖,用青磚厚厚砌墻,只開幾個小風門通風。又多設厚門,冬天的時候取冰放在裏面,盛夏的時候如果進出不是特別頻繁,裏面的冰塊可能一夏都不會融化殆盡,十分適合保存屍體。

順著台階越往下,裏面的寒氣越是逼人。而在這樣的陰寒之中,唯有他們手中的小燈投下些微的光,在周圍的石墻上搖晃,更顯得陰冷。

周子秦帶他們進了玄字號小室,那裏面透出了隱隱的燭光,有個女子正站在一具屍體前,一動不動。

那身上的布衣與簡單綰著的發髻雖然簡素,但她那纖細勻長的身影,讓他們頓時認出了她是誰。

正是這一代的公孫大娘,公孫鳶。

黃梓瑕立即便知道了周子秦口中這具成都最美的屍體是誰。

他們兩人走近,公孫鳶回頭瞧了一眼,燭火在周圍的冰塊折射之下,如同數條跳動的虹霓在她周身縈繞,讓她整個人不可逼視,連滿臉的淚都顯得晶瑩剔透。

她擡手擦去眼淚,向著他們斂衽為禮,聲音喑啞道:“周捕頭恕罪!我從揚州趕來這邊,卻未能見到小妹最後一面,因怕成為終身之憾,所以才央求姜老哥讓我進來看一眼,還請周捕頭見諒。”

周子秦趕緊說:“不礙事,只要你不動不碰就行。”

“我知道的……我只站在這裏看著,絕沒有近前觸碰……”她說著,剛擦幹的眼淚又湧出來了,“我知道……阿阮躺在這裏,必定是很冷的。”

周子秦說道:“此案其實也算是結案了,她與情郎應當是確定殉情無疑。那位溫陽家中尚有遠親,說願意將他們二人一同收殮,早日入土為安,不知姑娘的意思……”

公孫鳶望著傅辛阮的屍身,勉強點了一下頭,說:“或者……等我的幾位姐妹過來,至少讓她們也見阿阮最後一面吧。”

周子秦點頭,說:“那也可以的。”

公孫鳶向他再拜致謝。

黃梓瑕持燈走到屍體面前,示意周子秦過來。周子秦見覆蓋屍體的白布只被公孫鳶拉到脖子處,露出傅辛阮的臉,便直接將整張白布都掀掉,露出她的全身。

黃梓瑕持燈仔細照了傅辛阮一遍。她衣服穿得還算整齊,灰紫衫、青色裙、素絲線鞋等,與驗屍档上所記並無二致。而她的身材,確實如周子秦所說,是難得一見的完美屍身。雖然凍得肌肉發青發硬,但她肌體光滑細膩,身材豐纖合度,想必活著的時候,是個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施朱則太赤,施粉則太白的美人。

她掃了一遍之後,著重看了傅辛阮的雙手,她的手指修長勻稱,而右手指尖果然如驗屍档上所說,呈現一種不太均勻的黑色,在她青白色的肌膚上,尤為顯目。

她端詳許久,擡手去擦了幾下,冰冷一片,沒有擦掉。她又俯頭聞了聞,但屍體冰凍已久,顯然已經沒有任何氣味了。

她微微皺眉,將傅辛阮的手放下,又查看了她的全身各處。周子秦說道:“我已經查過兩遍了,確是服毒身亡。”

“嗯……確實是的。”她點頭肯定,輕扯過白布將屍體再度蒙好。冰窖內寒冷無比,他們都是身著夏衣,在這邊說話驗屍,早已凍得手腳冰涼,見再無其他發現,黃梓瑕便對公孫鳶說道:“大娘,怕燈火熏化了太多冰塊,不如你先上去吧。”

公孫鳶點頭,默然又凝望了靜靜躺在那裏的傅辛阮一眼,順著台階走上去了。

黃梓瑕又去了天字號小室,岐樂郡主的屍身果然停在這裏。圓圓的一張臉,那雙漂亮的杏仁眼已經永遠閉上。她身上的毒針被取下了,屍身卻依然呈現那種青黑的顏色,顯見毒性劇烈。

周子秦在她身後說:“不用看了,中毒死的。”

她將岐樂郡主的衣領稍微拉低一點,看見她脖子和胸口的針孔,已經變成一個個黑色的小洞。

周子秦細細查看過,又說:“這些針看來又急又快又密,應該是機括發射的,不是被人刺進去的。”

黃梓瑕點頭,心想,當時李舒白能躲過那些毒針,真是厲害——也可能,這是在長久的經歷中養成的本能吧。

她又想了想那個刺客,但又沒有頭緒,想著李舒白既然與他熟悉,應該是對此事已經有了把握,所以也不再多想,將岐樂郡主的屍身又重新用白布輕輕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