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二   幽林故人(第2/6頁)

她松了一口氣,又轉開了自己的頭,怔怔地在月光下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趕緊爬起來,拖著疲累至極的身體,在河邊細細地尋找著。

可周圍河邊就只有這麽點草,再怎麽尋找,也不過找了幾根半邊蓮、兩株龍膽草。病急亂投醫,她也只能搗碎了使勁擠出汁液,滴到李舒白口中,也不知他有沒有吞下,只能捂著他的嘴巴,等了許久,又把剩下的草藥敷在他的手肘傷口上。

她不知自己還有什麽可做,只能坐在他的身旁,抱著自己的膝蓋,一直看著他。

他在月光下昏睡著,冰冷的光線在他的面容上流淌,面容如玉雕般,仿佛出自巧手匠人精雕細琢的美麗曲線,也如玉石般沒有絲毫生氣,血色缺失。

她忽然有一種無上的恐懼湧上心頭來。她用顫抖的手,探入他的懷中,想要摸一摸他的心臟跳動時,手指卻觸到了一張薄薄的紙。

她愣怔了一下,將那張紙拿出來,在冷月的光輝之下展開。

那上面,詭異的龍蛇篆寫著李舒白的生辰八字,在他的生辰之上,寫著六個大字——鰥殘孤獨廢疾。

而此時此刻,冷淡的月光照亮了那六個字,更照亮了那一個圈在“廢”字上的血色圓圈。

廢,頹敗枯萎,生機缺喪,自此,再無回天之力!

她茫然將那張符咒又塞回他的衣中,只覺得腦中轟然作響,心口有萬千利刃刺入,讓她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冷汗從她的後背涔涔而下。

世事如此可怕,真沒想到,他們下午還說起的符咒預兆,竟會在今夜,赫然成真!

難道,真的是命中注定,無法逃脫?

因為對未知的恐懼,她只覺得這黑暗的山林越發可怕陰森起來。可這深林之中,不可知的未來之前,能讓她依靠的人已經失去了力量。

他說,黃梓瑕,接下來的路,得交給你了……

是的,當時她答應了他,說,放心吧。

她在心裏,又再次將這句話應了一遍。她守在他身邊,不時探一探他的鼻息。她要確定他的氣息散在她的指尖,要確定他的肌膚溫熱,才能安心地暫時松一口氣。

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坐到腰酸背痛,她重又緩緩躺下,蜷縮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腕,一直感受著他脈搏的微弱跳動,才能閉得上眼。

已經是淩晨時分,她困倦無比,卻無法睡著,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驚醒。夜風清冷,她感覺到他的肌膚似乎有點涼,偶爾驚悸。她知道他失血太多,肯定全身發冷,可又不敢生火,怕火光引來敵人。

左思右想無計可施,只能一點點靠近他,小心地抱住了他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口,希望自己的體溫能幫他暖回一點點。

這樣親密的姿勢,在這樣的荒郊野外,要是被人發現了,估計要成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洗清的汙嫌了吧。她這樣想著,卻還是一動不動地抱著他,未曾松手。

她摸著李舒白的手腕,感覺著那雖然虛弱卻始終還在繼續的脈搏,正在呆呆出神,卻感覺到了周圍的不對勁。

她的耳朵貼在地上,盡力地貼近,聽到那邊的馬蹄聲。

疲憊淩亂的起落,略顯錯亂的蹄聲,顯然他們已經搜尋了一整夜。而現在,他們終於來了。

幸好,蹄聲顯示,他們已經被叢林分散,來的不過只有兩三匹馬。

可即使只有三個人,她與李舒白,又如何對付?李舒白如今這樣的情況,又怎麽能經受得起在山間顛簸奔逃?

她跳起來,狠狠地抽了滌惡一鞭。正倚樹休息的滌惡長嘶一聲,暴怒地噴著鼻息向她撞來。

黃梓瑕壓低聲音,擡手指向前方,說:“跑!快跑!”

滌惡吃痛,箭一般向前疾馳,越過山澗,向著前面黑暗的山林急沖而去。

而她將地上的李舒白盡力拖起,藏到溪邊灌木叢之中,自己蹲在他的身邊,屏息靜氣,睜大眼睛看著外面。

兩騎馬匹從後面的山間沖下,越過他們藏身的灌木叢,向著前方滌惡奔逃的方向追擊而去。一人率先追擊,另一人搭上響箭,向著前方射去,一點火光在黑暗的夜空之中向著前方畫出一道明亮的光線,如同一把彎刀劃開了夜色,一閃即逝。

她又在灌木叢後靜靜地等了許久,直到馬蹄聲再也聽不到,周圍一切安靜如初,她才松了一口氣,但也不敢從灌木後出來,只能坐在李舒白身邊,將剛剛忙亂中移位的草藥又給他緊了緊,看見他後背的血沒有再滲出來,才略為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外面的小溪。

這一看不打緊,她頓時嚇得差點跳起來。

一個黑影,靜靜地站在她藏身的灌木叢之前。

他手裏牽著一匹馬,顯然也是追擊的人,但不知為什麽,沒有跟著那些人追擊,反而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