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八  千山千月(第4/6頁)

李舒白輕輕瞥了她一眼,卻忽然笑了出來,只是眼神依然是冷淡的,唯一像笑容的,也就是他上揚的唇角,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氣急敗壞。”

黃梓瑕張了張嘴,想要反唇相譏,可人在屋檐下,又托賴他發俸祿——雖然微薄得可憐——而且自己這麽拼命才貼上這個人,她怎麽可以前功盡棄?

所以,她只能垂下眼,將自己的臉轉向一邊,低聲說:“多謝王爺提醒,奴婢知曉了……我與他已經是過往,估計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若你父母的案件真相大白,他知道自己是誤解你呢?”他反問。

黃梓瑕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說:“等真的有那一天,再說吧。”

李舒白不言不語,只擡手取過那個琉璃盞,手指在琉璃壁上輕輕一彈。錚的一聲清響,裏面的紅色小魚被驚起,頓時在水中上下遊動,亂竄起來。

他冷眼看著,手指又在空中虛彈了七下,小紅魚便完全安靜了下來。李舒白將那個瓶子放在小幾上,又用手彈了一下琉璃盞,於是小魚再次受驚,又驚惶地遊動起來。

黃梓瑕詫異地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樣逗弄這條魚,是什麽意思。

李舒白卻看都不看她,只淡然說道:“以前有人告訴我說,小魚的記憶只有七彈指,無論你對它好,或是對它不好,七個彈指之後,它都會遺忘你對它所做的事情。”

黃梓瑕默然地將目光從小魚的身上轉到他的臉上,卻見他的神情還是那麽冷淡,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貫的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靜靜地凝視著她,聲音清冷而緩慢:“所以,就算我養著一條魚,又有什麽意義。再怎麽傾注我的心力,但只要七彈指,它就會忘記我。當它擺擺尾巴奔赴回自己的世界時,頭都不會回。”

黃梓瑕疑惑地看著他,似懂非懂之時,他早已將目光轉了回去,問:“今天你奔波了一天,有什麽收獲?”

黃梓瑕被他跳躍的思維搞糊塗了,不明白他說著一件事,忽然為什麽又跳到了另一件事,倒像是不想讓她琢磨透自己話裏的意思似的。

所以她怔了一下,才將自己在公主府、呂氏香燭鋪和張行英家中的見聞,一一說了出來,只是略過了自己和禹宣見面的事情。

等她說完,馬車也早已到了太極宮。

李舒白與她一起下車,看見她拎起那個袋子,便問:“這是什麽?”

她將袋子打開一條縫隙,露出裏面那個頭骨給他看。

他素有潔癖,所以並不伸手,只看了一眼,問:“你怎麽也染上周子秦的毛病了,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她小心地把骨頭又塞回袋子裏去,說:“是給王皇後的。希望她能看在這件禮物的分上,多少對我寬容一點。”

李舒白終於皺起眉,問:“程雪色?”

黃梓瑕點頭。

李舒白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麽會在你的手中?”

“一言難盡……反正我想,還是帶進去交給王皇後比較好吧。”她只能這樣回答。

李舒白也沒興趣再問,只說:“想活命的話,別帶進去。”

黃梓瑕詫異地看著他,眨眨眼。

“皇後的性子,我比你了解。我不認為她會因此感謝你,相反,若由此觸及她一些心底的傷口,我看你或許會嘗到自己承受不住的苦頭,”他說著,徑自下了車,“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黃梓瑕看了看他的背影,苦笑著將袋口攏好,塞進了座椅下的櫃子裏,她當初藏身的地方。

李舒白帶著她一起走向太極宮,兩人示意侍衛們遠遠跟在後面,一路緩緩行去,低聲說著話。

李舒白聽完了她的講述,問:“這麽說,如今有嫌疑的人,應該是呂氏父女與張行英三人?”

“尚不清楚,但很明顯,這三人的嫌疑已經浮出水面。不過從作案手法來看,當時呂至元有不在場證明,而張行英與滴翠的互證雖有問題,但要確切證實他們殺害魏喜敏,似乎也缺乏證據。”

“魏喜敏不敬鬼神對嗎?”

“是,公主府的人提到,一則他向來不敬鬼神,二則他有頭痛宿疾,最討厭去人多和鬧哄哄的地方,三則他在死前一晚已經失蹤,我覺得前一晚失蹤或許是本案的重大線索。所以,下一步,應該從他前一晚的行蹤下手。”

“嗯。”李舒白點頭,表示肯定她的想法。

他將她送到內宮城門口。天色已晚,太極宮與長安城的上空,浮著燦爛如錦的晚霞,映照得他們兩人的面容都明亮無比,也在他們的身後拖出了光彩散亂的人影,交合在一起,顯得十分虛幻。

在這樣淩亂虛幻的光暈中,李舒白望著前方的立政殿向她示意,說:“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