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一   惡名昭彰(第3/7頁)

畫像的旁邊,寫著幾行字——

                    蜀女黃梓瑕,身負多條命案,罪大惡極。各州府見則捕之,生死勿論。

黃梓瑕垂下眼睫,但只微微一閃,再度擡頭已經是目不斜視,神態自若。

她大半個臉都在兜鍪之中,旁邊的魯大哥也看不清她的臉,只一邊馭馬沿著朱雀大街前進,一邊說:“幸好沒被人發覺。”

黃梓瑕點點頭,一聲不吭。

諸王宅邸多在永嘉坊,過了東市,沿著興慶宮北去,夔王府遙遙在望。

她事先已與張二哥商議好,待進了王府,去馬監拴好馬匹之後,就立即低調地溜之大吉。到時大家都在馬監前院用早飯,沒有人會過分關注她。

她拴好了馬匹,轉身向院外疾走。有人叫了她一聲:“張行英,不吃飯啦?”

黃梓瑕聽若不聞,貼著門邊就溜了出去。

後面那個魯大哥替她解釋:“不會又鬧肚子了吧?一大早拉兩次了。”

眾人嘲笑了幾句便不再理會她,各自去吃早就預備下的早飯。

黃梓瑕溜到門口,拉低自己的頭盔,向外走去。

就在她的腳邁下台階最後一級時,忽然有人在身後叫她:“喂,你往哪裏去?”

黃梓瑕不確定是不是在叫自己,腳步在半空中停滯了一下,然後聽到那人的聲音清楚傳來:“對,就是你,那個儀仗隊的。剛剛來的消息,新落成的離宮那邊還差人手,你們這回要隨王爺到離宮去。”

黃梓瑕的心裏咯噔一下,沒料到自己的運氣這麽差。

只聽得對方笑道:“放心吧,一天給你們多發三錢銀子,是不是樂得冒泡了?趕緊回去吃飯,待會兒就出發了。”

黃梓瑕無奈,只能慢慢轉身,向那個攔住她的頭領低頭行禮,然後貼墻邊再回到馬監前院。早餐是肯定不能吃的,萬一被看見了臉,一切就完蛋了。然而她又不能待在王府中,被人看見也是完蛋。而且,她必須要出去,去尋找能幫助她的人——

她站在墻角,目光落在被卸下後正靠在墻角的那輛馬車上。眨眨眼,環顧四周,前院一片喧嘩,大家正在吃飯,後院的人正忙著給馬喂草料。進門的拐角處空無一人,只有她和那個馬車廂立在那裏。

她擡腳踩在車轅上,小心地扒著虛掩的車門一看,車上果然沒人,只有寬大的座椅和釘死的茶幾。座椅上鋪有青色夔龍錦墊,與下面暗紫色波斯絨毯上的緋色牡丹相映,華貴又雅致,一看便知是新鋪上去的,應該不會有人來撤換。

黃梓瑕迅速地在車廂後脫掉了自己外面的制服和頭盔,將它們塞進石燈籠後的角落中,然後爬上馬車。

馬車裏沒有多少空間,但座椅下肯定會有一塊空地,為了利用空間,一般會被做成櫃子放東西。她爬進車,掀起座椅上垂下的布簾一看,下面果然是櫃子。

櫃門雕鏤著無數的祥雲瑞獸,櫃門是左右推拉的。她推開櫃門一看,不由得一陣驚喜,裏面只放了幾塊香料,幾近空無一物。

她努力蜷身縮在櫃中,輕輕把櫃門拉上,因為緊張而出了一身的汗。櫃門是鏤空的,幸好前面的布垂下遮住了空洞,她能隱約看見外面的影子,而外面絕對看不清裏面。

黃梓瑕靜靜地趴在那裏,不敢大聲呼吸,卻還是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她心裏迅速閃過無數個念頭,如果被帶入了離宮怎麽辦?離宮中的馬監是否看守嚴密?到時候是否能趁機逃離……

還沒等她想好,外面已經傳來了聲音。套馬、整衣、列隊。然後忽然安靜下來,連咳嗽聲都沒有,她還在思忖,只感馬車微微一動,車門輕響,有人上了車。

從櫃子縫中只能看見那人的腳,金線夔紋的烏皮六合靴踩在車上鋪設的厚厚軟毯上,腳步無聲無息。

待那人坐穩,車身微微一晃,馬車已經起步。

長時間地困在櫃中,再加上車身晃動,這感覺就像被塞回蛋殼的小雞。黃梓瑕強忍著眩暈的感覺,拼命逼迫自己放慢呼吸,以免被察覺。

幸好車馬轔轔轆轆,雜音掩蓋了她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這一路漫長,但也終於出了城門,向著西郊而去。路上車馬顛簸,在行到一座小橋邊時,馬車上的夔王終於出聲:“停下。”

馬車緩緩停在橋邊。從櫃中黃梓瑕的角度看不見夔王的臉,只看見他伸手取過小幾上的一個廣口琉璃瓶,隔窗遞到外面:“添點水。”

那琉璃瓶中,有一條艷紅的小魚,拖拽著薄紗般的長尾正在緩緩遊動。琉璃瓶微呈藍色,原本艷紅色的魚在瓶中映襯成了一種奇妙的淡紫色,顯出一種迷人的可愛來。

黃梓瑕的心中未免浮起一絲疑惑,不知道這個權勢熏天的夔王,為什麽會隨身帶著個琉璃瓶,養著一條小紅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