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姜杏之吃了幾貼藥,養了四五日,雖還有些咳嗽,但身體已經痊愈了一大半,除夕夜用完晚宴,隨著眾人一起聽戲守歲。

暖閣內雖撤下了飯菜換上了新鮮瓜果,但殘羹剩菜的味道依舊久久未能消散,又加之親友繁多,氣味混雜,閣內味道實在難聞。

姜杏之原想和往年一樣,挑個靠門的位置坐著,因為那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冷氣時常竄進來,可以散散味,但她身體馬上就要好了,凍不得,香凈便不許她坐那兒。

還幫她尋了個靠著暖盆的位置,腳爐手爐一應備好,身上披的是壓箱底的本黑貂皮鬥篷,在一眾打扮得鮮亮麗的小姑娘中,黑撲撲的她格外突兀。

姜杏之低頭看了眼鬥篷裏面的新衣,是顏色鮮嫩的湘妃色冬襖,不過她終究不敢反駁香凈的意思,畢竟她這次生病最愧疚難過的就是香凈了。

但她小聲嘀咕兩句還是可以的,她偏頭和初一十五說:“我這樣像不像外祖父畫兒裏的禿鷲?”

初一正剝著手裏的蜜桔,掰了一半塞進了姜杏之嘴裏:“姑娘,禿鷲是什麽?”

十五在一旁幫她剝著花生,也擡頭好奇地看著她。

姜杏之掩著唇,面頰鼓鼓,嘴巴嚼個不停,咽下甜滋滋地蜜桔:“就是座山雕呀!”

香凈站在她身後,聽到她的話,咬唇忍住笑意。

初一和十五肩膀聳動,笑出聲,十五說:“姑娘你怎麽會是那又黑又大的座山雕呢!”

姜杏之身上的鬥篷忽然鼓出一個包,那是她在揮動她的細胳膊:“不是嗎?”

忽而左後方傳來一聲輕笑,姜杏之抿唇,睜大眼睛,疑惑地看過去。

那位置上正是邵介。

大年節文武百官修沐七日,但邵家遠在大名府路途遙遠,因此邵介並未回去,而是來西寧侯府過年。

姜杏之將她撲騰的小手乖乖擺在手爐上,頷首:“小舅舅。”

邵介眼睜睜瞧著她眼睛裏活潑的笑意變成生疏禮貌,待他乖巧文靜與閣內的那些一年見一次的親戚一般無二,突然覺得有些煩躁,劍眉微蹙,薄唇抿緊,點點頭。

姜杏之嘴角彎起一個秀氣的笑容:“小舅舅,我繼續看戲了。”

邵介覺得手心有些汗濕,沉聲:“好。”

看著姜杏之的背影,邵介腦中閃過她方才的俏皮話,其實她膚色白凈,穿黑色也好看。

聽說她前幾日病了,難怪剛剛聽到她咳嗽了幾下。

邵介起身,走到門口,招了他的侍從,吩咐了幾句。

姜杏之轉頭吃下初一喂得另一半蜜桔,跟著台上的戲子輕輕哼唱。

“姑娘你少吃些上火的東西。”香凈彎腰低聲說。

姜杏之點點頭:“不吃啦!”

戲台上咿咿呀呀唱著戲,喜氣的日子能唱得曲目也就那幾個,姜杏之其實都已經聽膩了,台上唱著,她能接上下一句詞兒,這閣內的人想必都和她一樣吧!

瞧這閣內有談笑的,也有聚在一起玩葉子牌的,還有在二樓投壺的,當然也有犯困打瞌睡的。

姜杏之眼巴巴看著被乳母抱在懷裏睡得香甜的孩童,她也好想睡覺了,見那乳母帶孩子退下後,她更羨慕了。

大家都留在這兒守歲,她尚在病中,若是開口,老太太不會不讓她回去,只是會掃興。

姜杏之支著手肘,撐著下巴,偷偷眯眼睡覺。

姜桃桃握著一支投壺用的箭矢,從二樓下來,目光穿過人群找到黑撲撲的姜杏之,提著裙擺跑過去,卻在路過邵介的時候被他拉住。

邵介揚了下顎,讓她仔細看姜杏之。

姜桃桃粗心慣了,這才發覺姜杏之正在打瞌睡,下意識地放輕腳步:“那算了,我還想教小六玩投壺呢!”

邵介扯唇,上下看了她一眼,帶著濃濃的不信任。

“我現在可厲害了。”姜桃桃辯解道,她手裏的這支箭矢可是傅岸專門替她打造的,她知道邵介眼睛尖,反手將箭矢背到身後,不讓他看。

“我繼續去玩了。”姜桃桃落下一句,又往回跑走了。

三更前半刻鐘,香凈叫醒姜杏之,和閣內的眾人一起來到暖閣的大露台,冷風一吹,方才還迷迷糊糊的姜杏之瞬間清醒了。

星辰密布夜空,三更鐘一敲響,煙花綻放,天空乍明,絢麗多彩的光芒籠罩汴京城。

姜杏之慢慢地放下捂著耳朵的手,恍然若夢,去年對她而言是最特別的一年,她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小姑娘。

姜杏之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許下她的新年願望。

希望道長順遂平安!希望她可以安穩地度過這一生!希望她可以和她在乎的人永遠都不分開!

四周都是賀新年的吉祥話。

“六妹妹,新年好!”姜桃桃站在大夫人身旁,雙手豎在唇旁,沖她喊道。

姜杏之睜眼,吸吸鼻子,笑容燦爛地回她:“五姐姐,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