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其實,你什麽都不是;不過仗著我愛你。

那個夜晚之後,我就把夏桐父親的事情告訴了海南島他們。

我跟海南島說,老大,你以後多陪陪夏桐,一個女孩子,背負著一個家,太幸苦了,換我的話,我都不知道……唉……

海南島看了看我,目光有些復雜,最終,笑笑,說,土豆啊,你可真……就會拿著我送禮啊!

話雖這麽說,但海南島還是抽時間來陪夏桐。

胡冬朵說,天涯,你怎麽總將桐桐和大海南往一起湊啊。鬼都看得出來,海南島每次見到你兩眼就冒賊光啊!你將來要和江寒離婚了,他是個不錯的候選人啊。

我滿頭黑毛線。

胡巴最近衣冠楚楚,在一旁差點兒跳起來,說,你妹啊,她和海南島?兄妹啊,這是亂倫啊。

我再次滿頭黑毛線。

小瓷就在一旁發狠地盯著我,那小眼神兒,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我都懷疑胡冬朵是不是誠心害我。

彎彎也是,她將攢了很久的稿費都取了出來,要我轉交給夏桐。他說,無論怎麽說,夏桐也算她半個老師。

那天夜裏,我們一起吃了飯,在一個簡易至極的飯店——人名公社。一群人圍坐在一堆熱氣騰騰的幹鍋前給夏桐打氣。

夏桐不說話,她坐在海南島的身邊,幾次紅了眼眶,可眼淚卻不肯掉下來——我喜歡她的這種淡定,雖然我知道她忍得很幸苦,不過,若是換做我,早已經哭得稀裏嘩啦了。

胡冬朵在一旁跟我啃耳朵,說,天涯,你從稿費裏掏錢幫夏桐啊。

我點點頭,說,是啊。

胡冬朵說,哈哈,弄不好傳到馬小卓耳朵裏,就是夏桐接受賄賂啦。

我撇嘴,說,作為同行,你掏工資給夏桐,那夏桐在馬小卓哪裏豈不是成了你和江可蒙安插在公司的內奸啦。

胡冬朵就笑,沒心沒肺的模樣,說,怎麽辦?我們這群人會把夏小桐“小盆友”送去下地獄的。哈哈哈哈。

彎彎在一旁看著我們,靜靜地,仿佛一個影子,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吃過飯,酒喝得有些多,我們一群無趣的人在夏桐的提議下,就肩並著肩,手扯著手,毫無創新地去步行街上遊蕩。

海南島在一旁搖頭晃腦地說,改天他請我們去吃“大雁燉鱉”。

其實,我一直都不理解,為什麽海南島能遲到那麽多我聽都沒聽過,見更沒見過的菜,什麽“狗肉燉螃蟹”,什麽“大雁燉鱉”,還有“刺猬燒土豆”……

那一刻,我才發現,其實,我已經好久沒有在海南島的小圈子裏混了。少年時代,他和胡巴、葉靈就是我的全部,而現在,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他也只是、只能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這個變化,讓我突然無比感慨。

突然,小瓷的目光被一群圍著看熱鬧的人給吸引了過去,她就極度好奇地拽著我們一群人沖向了人群。

站定之後,我突然想躲閃。

人群裏,是兩年前那個尋子的女人,幾番折尋,她又返回了這座城市,與以往不同的是,她擺在篷布上的東西,再也不是當初那些簡單的紙印的尋人啟事,而是一個又一個很舊很舊的玩具——

有木質的彈弓,有鐵絲完成的玩具手槍,有遊戲機幣,有四角牌,有琉璃珠,散亂著一些小小的變形金剛,還有一些破損不堪的小人書……她的懷裏還抱著一把泛舊,但看得出從未使用過的噴水槍。

這柄舊舊的噴水槍,仿佛隱匿著一個故事,只有一個貧窮的母親和一個貪玩的兒子才懂得的故事——

也許他離家出走之前,對著自己的母親央求一柄噴水槍,這時小賣部裏新上的款式,在同伴中一定拉風至極。可苦於生計的母親無奈拒絕了他……後來,這個男孩便不知因何原因離家出走了,可恐懼悔恨中的母親只能當是這柄未能達成自己兒子心願的玩具槍惹的禍,於是她流著眼淚買回了這柄槍,開始守望著自己兒子的歸來。

從找尋,到失望;從失望,到守望;從守望,再到找尋……

這麽多年,她一定是無比自責於當日自己的那次拒絕——不過是一個玩具槍,不過是再窮苦一些,可要是能換回兒子,她怎樣都願意……

母親,是一個強大的名詞,卻又是一個無比弱勢的名詞。

她的脆弱,源於懷胎十月產下的那個孩子,依仗著自己的愛、自己的寵而對自己無度的索取。

是啊,其實,你什麽都不是,不過仗著我愛你。

……

在人來人往的步行街上,她跪著,前後搖晃著,仿佛已是一種機械動作,她口裏念著,小天,回來吧。回來吧,媽再也不管你玩遊戲了。回來吧,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