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你要記得,我非仙人。

玄寧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提醒自己,還是警告自己?

盛鳴瑤不動聲色開始用天賦能力,企圖感知到玄寧的情緒,以此來推測他這次前來的目的。

是因為得知自己投奔大荒宮一事?還是因為自己這個曾經的‘替身’打敗了他的好徒弟朝婉清,所以來替她出頭?

由於之前那些經歷,盛鳴瑤下意識用最糟糕的思維去揣測玄寧。

可不管盛鳴瑤用什麽方式感知,這一次,她無法從玄寧周身的情緒,得到丁點提示。

比起曾經還偶爾能感知到情緒,現在的玄寧就像是一尊完美無缺的玉雕。他將這世間有關於自己的一切都處理的滴水不漏,渾然是一個不熱塵埃的仙人,沒有泄露出一星半點的凡塵氣。

盛鳴瑤後退了一步,耳旁是路人的喧鬧,她靜靜地看著玄寧,比起曾經的憤恨,反而是好笑更多了一些。

“無論是仙人,還是玄寧真人,都與我無關。”

歡聲笑語也半點浸不透二人之間的冷凝。

盛鳴瑤看著面色淡淡的玄寧,故意‘禮貌’詢問:“您這次前來,是為了將我帶回去,給朝婉清報仇泄憤嗎?可是長輩對小輩未免也太不公平,不如將我現在的師父也叫上?”

化神期對化神期,金丹期對金丹期,這才對嘛。

盛鳴瑤原本只是隨口一說,後來反倒越說越覺得可行,漂亮的桃花眼中閃爍著點點星光:“只是我和朝道友剛剛交手,恐怕她如今不願見我。”

剩下的話,玄寧沒有來得及細聽。

他專注地看著盛鳴瑤,貪戀著她眼瞳中的那一星半點的光芒。

或者說,玄寧之所以沒有沒有打斷盛鳴瑤,也是這個緣故。

他們太久沒見了。

久到玄寧已經從當年乍然見她躍下山巔的無措恍然中清醒,在塵囂寂靜之下,若有若無地開始分辨起自己潛藏在心中的那份感情了。

之前樂郁惹下大禍,判出師門,玄寧也只是被弟子背叛的不解憤怒,以及失去了一個朋友的悲痛,和沒能教好一個與自己相似的後輩的悔恨。

種種原因,構成了玄寧對大道短暫的迷惘。

曾經的玄寧不懂什麽是人間□□,所以這些從未體會過的情感反倒將他困住,成為心魔。

玄寧將朝婉清收入門下,除去執念外,更有一份替自己解除心魔的意思。

若朝婉清能在自己的教導下成大道,那便說明,自己曾經所堅持的那些,都沒有錯。

後來朝婉清又出了事,兜兜轉轉,卻是被當成替身帶上山的盛鳴瑤破除了玄寧的心魔。

她破除了心魔,又終於成為了心魔。

玄寧開口,聲音平淡:“我來此地是為了找你。”

“——只是找你,與旁人無關。”

僅僅是為了找我?

這不是更加可疑了嗎?

難不成自己當日從靈戈山巔那一躍,就真的成為了他的心魔?

盛鳴瑤臉色微微一變,定了定神道:“既然無關,非親非故,您更沒有理由來找我。”

兩人面對面站著,眼神在空中相觸,誰也不肯相讓。

“我如今已經不是般若仙府的弟子了,我是大荒宮林中道人座下弟子,盛鳴瑤。”

盛鳴瑤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淡,臉上甚至還帶著笑。

她總是知道,該如何在不經意間氣到玄寧。

在那日聽完田虛夜講述的有關玄寧和他大弟子樂郁的淵源後,盛鳴瑤揣摩了一下,憑借以往的了解,大致也能將玄寧的心思摸個清楚。

說白了,玄寧性格中有著很強的一部分執拗在。

他兀自將盛鳴瑤認定為自己的所屬物,因而絕對是無法接受,她的再一次叛離。

“你該回去看看。”

玄寧負手而立,平淡的語氣像是雨後的煙霧,遮蔽了他的情緒,讓人看不真切。

“……歸鶴很想你。”

歸鶴?

盛鳴瑤思索了一下,才想起這是玄寧的靈寵。

到了大荒宮後,盛鳴瑤才知道,一旦簽訂了靈寵契約,那麽作為靈寵的妖物就再也不得化成人形,就連靈智也不過一個七八歲的孩童。

這樣的孩童,哪裏會在二十年後,仍記得她呢?

何等荒唐荒謬的話,簡直是說謊也不打草稿。

聽見玄寧這麽說後,盛鳴瑤一時沒忍住,輕嘲道:“歸鶴哪裏會想起我?玄寧真人若要將我騙回去,還不如說是您想念我了呢。”

這番話說得嘲諷又難聽,盛鳴瑤甚至做好了玄寧惱羞成怒直接以威壓迫人的準備——畢竟他又不是沒幹過這事。

玄寧從來都不是什麽體貼之人,也許在他眼裏,能屈尊紆貴來到此處尋覓盛鳴瑤,都是天大的恩賜。

一秒,兩秒……盛鳴瑤心中默數,卻始終沒有聽見,玄寧發出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