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漓安

——將盛鳴瑤讓給常雲當徒弟?

若放在之前,玄寧也許會淡淡一句“你自己去問她”從而終結這個話題。

因為那時的盛鳴瑤不過是個替代品。

當年的玄寧之所以會堅持將她接到般若仙府,說到底,真的是想睹‘物’思人罷了。

玄寧的首徒樂郁,生性灑脫不羈,眉宇之間頗有幾分玄寧年輕時的影子。正因如此,在五十年一次的‘拜仙緣’時被玄寧一眼相中,收入門下。

玄寧生性疏狂不羈,從不在意那些迂腐規矩,以己度人,他更不限制樂郁的行蹤軌跡,只以為是年少輕狂。卻沒想拿到樂郁會墮入旁門左道,禍及宗門。

曾經對樂郁的期許盡數湮滅,遠不轉化為了無盡的恨與悔。

最後,樂郁被玄寧在蒼破深淵找到後,親手誅殺。

不幸卻也萬幸,那與他相愛的妖族竟有秘法,可以以身相殉,又歷經百年,終於保留了最後一絲血脈。

——朝婉清。

這也是為什麽朝婉清生來天資出眾的緣故。她的父親本就天資聰穎,母親又是個大妖族,以自己血肉溫養朝婉清百年,待她呱呱墜地之時,才身死魂消。

在玄寧看到朝婉清的那一秒,無須那妖族囑咐,玄寧已經決定要將這個孩子帶回去好好教養。

就像是為了彌補和挽回一些不可追的過去。

長大後,朝婉清和她父親容貌上十分相似,又更添了幾分母親的柔和動人,並且她的眼神從來都帶著小姑娘的嬌氣和柔軟,完全沒有她父親的狂傲難馴,灑脫不羈。

這讓玄寧既松了口氣,待她更好,心中又隱隱模糊地遺憾著。

可玄寧沒想到,朝婉清竟會在一次普通的外出試煉中跌落蒼破深淵,連沈漓安都沒護得住她。

就像是命運的再一次輪回。

於是玄寧做了這輩子,最荒唐也最可笑的事情——

他在人間,找了一個與朝婉清面容相似的小姑娘,盛鳴瑤。

可將她帶回來後,玄寧又後悔了。

玄寧不願意正視自己難得的懦弱,更不喜幼時盛鳴瑤唯唯諾諾毫不出彩的性格,因此,玄寧很少主動關心盛鳴瑤,通常都將她無視。

可現在……

玄寧發現,一切都不同了。

盛鳴瑤的眼中不再是一昧的溫順和虛張聲勢的驕縱,相反,她變得沉靜和從容。

誰帶給了她這麽大的變化?

玄寧看著站在自己面前,滿臉真誠的掌門常雲,又想起之前盛鳴瑤昏迷時,口中模模糊糊的話語,冷淡地扯起了嘴角。

然後什麽也沒說,淩空而去。

掌門常雲:???

這一個個的,都什麽毛病?

***

“師兄剛才也都聽到了吧?”

盛鳴瑤回身進屋,關上門,將一切的議論喧囂都阻隔在了門外。

她看著坐在輪椅之上眉眼低垂的沈漓安,輕聲開口:“師兄,你至今仍覺得朝婉清一點錯都沒有嗎?”

“瑤瑤。”沈漓安的嗓音有幾分幹澀,“……抱歉。”

盛鳴瑤笑了起來:“真奇怪,這明明是朝婉清的錯,可她似乎沒有對我有半分歉意,反倒是師兄來對我道歉?這又是什麽道理?”

沈漓安臉色慘白,他握緊了輪椅的扶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顯示了此時難平的心緒。

“讓我猜猜。”

盛鳴瑤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沈漓安身後屋內的軟塌上坐下。畢竟之前又是取了一滴心頭血,又是站在門外和朝婉清對峙這麽久,還不能示弱,盛鳴瑤身體是真的撐不住了。

“師兄這麽說,無非是兩種原因。”

“第一,師兄覺得朝婉清錯了,但是錯誤不大,所以你能代她向我道歉。”

盛鳴瑤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嘲諷,冷冷一笑。

“第二,師兄以為,只要你向我道歉——哦,也許接下來你還會不痛不癢地去指責一下朝師姐,又在她的淚水漣漣下直接敗退。當然,最後結果只有一個,你希望我們和好。”

沉默半晌,沈漓安轉動輪椅到了盛鳴瑤面前,眼眸中的溫柔多情搖搖欲墜:“那瑤瑤,想怎麽解決呢?”

盛鳴瑤平靜地和他對視:“若我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呢?”

沈漓安一瞬間失聲,啞然道:“……一定要那麽難看嗎?”

“都是同門師姐妹,婉清這次考慮不周,但以她性情,絕非故意。”

盛鳴瑤冷眼看著,只覺得沈漓安拼命給朝婉清找借口實在可笑極了。

答案,其實他心中早就有了。

盛鳴瑤輕笑:“師兄是覺得,一句‘絕非故意’便能抵得上我半條命,對嗎?”

“我……”

“師兄是覺得,我的心頭血,就該廉價到該去救一個試圖殺了我的人,對嗎?”

“並非……”

“那師兄覺得,朝婉清來我門前,真的只是為了道謝嗎?若我今日不反擊,或是被她勾起了怒火,那明日門派上下又該如何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