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你

——滕當淵的情緒很不對。

這是盛鳴瑤的第一感覺,身體的疲憊使她無暇思考太多,但此刻,穩住滕當淵是最重要的。

畢竟,幻夢是滕當淵的幻夢,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都關乎著幻夢的走向,甚至關乎著盛鳴瑤的生死,這讓她不得不重視。

“好,師兄放心。”盛鳴瑤沒有再靠近,更沒有再問原因,而是後退了幾步,“我這就去把它扔掉。”

舉著燈籠的少年手指顫了顫,忽而又低低說了一聲:“……放到東面的小樹林裏。”

東面的小樹林?

盛鳴瑤看了眼,那裏樹林茂密,上面還結著許多果子。如果她沒記錯,在這個樹林往前大約五十米的地方就有一條小溪。

雖然很抱歉,但盛鳴瑤也只能把小白放在那兒了。

——這是幻夢。

盛鳴瑤在心中催眠自己,除去渡心劫的這幾位,其余種種,都是幻象罷了。

可縱使如此,在對上小白懵懂無知的眼睛時,盛鳴瑤為數不多的良心仍然刺痛了一下下。

她可以對那些傷害過她的男人冷血無情、步步算計,但對這樣一個脆弱柔軟的毛茸茸,盛鳴瑤難掩歉疚。

“對不起啊,不是故意想要把你拋棄的。”

盛鳴瑤抱著它,小聲碎碎念:“但是師兄好像不喜歡你……也不是不喜歡你,也許是他狗毛過敏?反正不能留下你了。”

她將小狗放在了小樹林邊緣:“裏面有吃有喝,而且沒有猛獸,但你還是要自己小心些,祝你好運呀,小家夥。”

說完,盛鳴瑤本想直接轉身離開,褲腳卻又被拽了一下。

小白固執地咬著她臟兮兮已經看不清顏色的褲腳,盛鳴瑤嘆了口氣,蹲下身體:“抱歉,但我真的不能帶你走。”

“我……我要保護好我的師兄。”盛鳴瑤努力解釋,又伸手揉了把小白的絨毛,對這觸感留戀萬分。

盛鳴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一只小狗解釋這麽多,但她還是這麽做了:“畢竟,我是先遇到他,再遇上你的。”

——先遇上的他。

——保護好師兄。

悄悄靠近盛鳴瑤的少年心中燃起了一絲不知名的歡喜,總是抿成一條直線的嘴角翹起了小小的弧度。

這次的雨夜,他似乎沒有那麽孤單。

盛鳴瑤看著小白走入了樹林才戀戀不舍地打算離開,她一轉頭就對上了滕當淵黝黑沉郁的眼睛,盛鳴瑤嚇得一個踉蹌,好懸沒摔在地上,還是被滕當淵伸手扶住了胳膊。

兩人身上的衣服幾乎都被細雨打濕,滕當淵在觸碰盛鳴瑤後的一秒,就發現了這件事。

被雨水浸濕的衣衫幾等於無,滕當淵清晰地感受到了小姑娘皮膚的柔軟,與他過往接觸的那些人完全不同。

滕當淵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小師妹與別人都不同。

已經十三歲的少年耳根悄悄染上了紅色,倒不是他能對這麽小的女孩兒起什麽禽獸之心,只是滕當淵從未與異性如此親密地接觸過。

即使是未來赫赫威名的孤雪劍尊,你也要允許他在年少時擁有害羞的權利。

至於盛鳴瑤……

她半點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只覺得滕當淵這脾氣可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滕當淵沒有像後世言情文中的男主一樣脫下外衣讓盛鳴瑤披上,在走了幾步路後,他視線下移,在盛鳴瑤泥濘不堪的鞋子上停留了片刻。

滕當淵有心想要為自己之前情緒的失控而道歉,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

少年驀地站定,直勾勾地看著盛鳴瑤。

被注視著的盛鳴瑤:???

好好地走著路,怎麽忽然停下來了?

“此處距離田先生的屋舍還有一段路程。”

滕當淵抿唇,看著盛鳴瑤,見她仍是一臉懵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將話說得更明白了些:“我背你。”

明明是一句溫柔浪漫的邀請,偏偏被這呆劍說得和“我殺你”一樣冷漠無情。

盛鳴瑤失笑,但她自知自己孩童的身體確實太過疲倦,便依言趴在了少年的後背上。

少年的後背並不寬厚,甚至還有幾分單薄。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什麽力氣,相反,趴在他背上的盛鳴瑤可以從看到滕當淵手臂上線條分明的肌肉,以及棱角分明的側臉。

——滕當淵是一個人。

他不是一把鋒利的劍,不是高高在上的劍尊,更不是傳說中“劍過無痕,殺人無血”的孤雪劍客——

他是一個人,一個對自己很好、會在黑夜裏獨自前來找她、看似冷漠卻暗藏關心的小少年。

他還說,他是“師兄”。

說起來,“師兄”這個詞帶給盛鳴瑤的,可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畢竟當年在般若仙府時,她曾全心信賴、視如親生兄長的師兄,捅了她最痛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