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

——你為什麽不早點來?

這句話在松濺陰的腦子裏反復的出現,甚至讓他在處理魔族這次叛亂入侵的事務時,都會時不時出神。

這種情緒變化極其細微,別人察覺不到,但是跟了松濺陰這麽久的大巫醫還是敏銳的嗅出了一二。

這下,連壽越也不免困惑,這位盛小姐說好聽些能贊一句“絕世紅顏”,說得難聽了,不過就是般若仙府的棄徒罷了。

為何……會讓堂堂魔尊如此費心費力?

壽越分明記得,魔尊之前傾心的女子,是般若仙府的另一位女弟子才是!

松濺陰不知道自己的大巫醫是怎麽想的,不過即便知道了他也懶得搭理。在親自血洗了魔宮上下後,松濺陰得到了兩個更糟糕的消息。

其一,他的阿瑤中毒了,是五日靈散。

此毒已蔓入五臟六腑,除去她昏迷耽擱的兩日,如今也只剩大約三日壽命。

其二,她失憶了。

“……也不是完全沒有了過去記憶。”大巫醫壽越斟酌著措辭,努力想要委婉一些,“夫人的記憶似乎有幾分錯亂,我覺得如果好好休養……”

壽越說到這便立刻住了口。

誰都知道,這位夫人恐怕再也沒有“好好休養”的時日了。

松濺陰把玩著手中剛從遠方運來的九階妖獸的妖核,神色不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如今這般,很奇怪?”

壽越搖搖頭:“魔尊大人關心夫人身體,這很正常。”

得了吧,這才不正常!

而此刻,已經升級為魔宮眾人口中‘夫人’的盛鳴瑤正悠哉悠哉躺在床上,盤算著如何利用最後的時日再折騰魔尊一把。

順便,盛鳴瑤也想看看松濺陰究竟能忍到幾時才來見她。

“夫人可要吃點東西?”新派來的侍女細聲細氣道,“近日魔宮來了個新廚子……”

大家都是修魔的,平日裏喝點酒也就罷了,誰會正兒八經地吃那些人間的精致食物呢?

新來的侍女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該羨慕這位‘夫人’,還是該可憐她。

躺在床上的盛鳴瑤可半點不覺得自己可憐,狹長的桃花眼輕輕一掃,忽然開口:“能否勞煩您幫我拿些辣椒回來?”

辣椒?

新來的侍女立即應下了,雖然心中疑惑,也不多問。

盛鳴瑤歪在榻上輕輕一笑,喉嚨發緊,一低頭,竟是又咳出了一口血。

……

一切的一切都被呈在了松濺陰的案頭。

可笑的是,他幾乎都不敢去翻閱那薄薄幾張紙,更遑論去親自探望。

近鄉情怯,人亦如此。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松濺陰一直沒有來。

直到第四日的晚間,魔尊大人終於姍姍來遲。

他沒有叫任何人,只一個人沉默且無聲息站在了盛鳴瑤所處宮殿的前院。

他是魔尊,實力強悍,在斂去一身魔氣後,自然沒有人能發現他。

千算萬算,松濺陰也沒猜到,盛鳴瑤與旁人不同,她並非以靈氣觀人,而是以情緒。

比如此時,盛鳴瑤敏銳地感受到門外前院的情緒有一股很強烈的情緒。

它似乎想要靠近,卻又立在了原地。

早在那一日流慘案後,盛鳴瑤便發現,自己察覺他人情緒的能力越來越強,但她也想不出頭緒,只能將此歸結於回光返照的一種。

“您今日還要辣椒嗎?”

盛鳴瑤眨眨眼:“要。”

侍女一笑,竟覺得這位夫人此時有幾分可愛:“奴這就給您端上來。”

她行了一禮後轉身出門,一轉頭直面撞上佇在前院又窺不清神色的魔尊大人,侍女立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顫抖。

也不知這位大人怎麽想的,明明都到了,也不進屋子裏來。

松濺陰撩起眼皮,擡手布下了一個隔音陣,啞聲問道:“她……”

一個字說出口後,剩下的話竟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侍女倒也機靈:“夫人這幾日還好,雖然記憶時有混亂,但情緒總是平穩。”

松濺陰默了默,又問:“你手裏,是人界的東西?”

“是辣椒。”侍女道,“夫人似乎很喜歡——也不是很喜歡。”她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

松濺陰靜立在原地,沒有動。

見此,侍女小心翼翼道:“第一次夫人吃的時候,表情分明是十分痛苦的。但縱使如此,她仍是頓頓都要一碗辣椒,小人攔不下,只能給夫人端上。”

松濺陰看似仍毫無波動,實則心中像是被成千上萬的魔蟲啃噬,細細密密的傷痕,乍看難見,細觀之下,卻是千瘡百孔。

總是傲慢自負的魔尊垂下眼睛,語氣平靜:“你吃過嗎?”

魔族侍女一愣,才反應過來魔尊大人這是在問她話。

平日裏連瞧都瞧不見的魔尊,此時竟然在和她說話。

侍女心下愈發激動,她細細描述道:“小人在夫人用完後偷偷嘗過,一開始不覺有異,後來忽而舌苔開始變麻,而後便是‘辛辣’滋味,多吃幾根後,腹中仿佛火燒,難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