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個小時後,祁風眠推掉了問診,正大光明的翹班接雲露星回家。

回家路上。

只是短短的一個小時,天氣便急轉直下。密集的烏雲後大片大片飄蕩,遮天蔽日的擋住了所有陽光。

祁風眠負責開車。他的工作服已經換成了昨晚求婚時的黑色西裝,襯衫的紐扣整齊地系到了最高的那一顆。

雲露星將腦袋放在手臂上,跟一只停在窗外的鴿子大眼瞪小眼,彼此發呆。

收音機裏不斷播放世界各地的新聞。

A國遭遇罕見蝗災,B國發現了不明異種生物,C國發生強烈地震傷亡慘重,D國爆發新型病毒。

總之,世界看上去似乎時刻藥丸。

車流擁堵,風景百無聊賴。窗外烏雲密集,天邊有雷電閃爍。大顆大顆的雨珠砸了下來,駐留在路燈上的鴿子撲騰撲騰飛走了。

雲露星注視著陰暗壓抑的天空,忍不住將目光投向祁風眠。

祁風眠長相很好看,他的五官精致漂亮,高鼻梁、薄唇、棱角分明,皮膚白皙幹凈。常人形容男生普遍用英氣、俊毅等詞眼,但所有見到祁風眠的人脫口而出的永遠都是漂亮二字。

男生女相,祁風眠還長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使得他上學期間多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直到他成年後戴上了平框眼鏡,這種情形才有所好轉。

等紅燈的過程中,祁風眠姿態懶散地靠在椅背,一只手閑閑地搭在方向盤上,手指白凈修長,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擊,神情平靜又放松。

耳邊是主持人嚴肅的聲音,世界陰沉又壓抑。

就在這時,祁風眠突然轉過頭看向雲露星,問道:“為什麽想要我活下去?”

面對雲露星疑惑的目光,祁風眠緩緩提示道:“你上輩子的遺言。”

他只是稍稍提示,雲露星便很快回憶起那幅場景。

但提起那場死亡,雲露星已經沒有過多印象,她甚至已經忘記殺死自己的怪物的模樣,只記得臨死前傷口處傳來的劇烈的疼痛。

末世前的雲露星對死亡並沒有敬畏之心,但她臨死前太疼了,以至於她甚至還善心大發,勸祁風眠活下去。

雲露星一直都知道祁風眠想死。從她見到祁風眠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祁風眠和自己一樣是個神經病。

只不過和毫無危害性的雲露星不同,祁風眠經常會在心中幻想各種世界毀滅的場景,幻想他的死法和窒息的感覺。

對於他人的夢想和追求,雲露星總是體貼的抱著尊重的想法,不打擾不拒絕不負責。

因為,關她屁事啊。

所以當雲露星和祁風眠關系逐漸變好時,她就非常有先見之明的想好自己該穿哪一套病服出席祁風眠的葬禮。

但當雲露星經歷了死亡的痛苦後,她決定好心提醒一下祁風眠,希望對方能堅強的活下去。

雲露星覺得自己做了好事,所以回憶起這件事後,她一點都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她理所當然地說:“因為真的很疼呀。”

想了想,她忽然反問祁風眠:“你為什麽要自殺啊?”

要有多痛苦,有多大的決心,才會用一把鋒利的刀割斷自己的頸動脈。

雲露星怔怔地想,那個時候的祁風眠一定很疼吧。

不知道為什麽,雲露星忽然後悔自己問這個問題了。她抿了抿唇,不說話了,車內頓時沉寂下來。

雨珠連綿不絕地落在窗戶上,濺起點點水花,陰雨天的纏綿濕氣惹人煩悶。

車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氣息,像是森林中的松柏混雜著雨水的泥腥,清新又糜爛。將雲露星包裹在其中。

氣氛沉郁又壓抑。

祁風眠眼尾一掃,便能瞧見雲露星悶悶的神情。在這暗淡的世界中,她是最鮮活的一抹顏色。

他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回答道:“不是自殺。”

雲露星聽見祁風眠淡淡地說:“是殉情。”

他轉過眼,眉眼認真地凝視雲露星,眼眸相望的瞬間,他眼中帶了些許笑意,清冷的嗓音也隨之溫柔起來。

他說:“遲到一年的殉情。”

雲露星目瞪口呆。

她憋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眼看祁風眠一直注視著自己,她只能硬著頭皮說:“這種人生經歷,一次就夠了。”

祁風眠靠在椅背上,欣賞著她的表情。他像是沒有聽懂雲露星的委婉示意一般,懶洋洋地感嘆說:“可是那一次不夠完整啊。”

雲露星頭皮發麻,很想問祁風眠:你死了,我死了,到底還有什麽不完整?

你還想怎麽完整?!

祁風眠像是聽見了她的心聲一般,慢吞吞地解釋道:“因為時間晚了一年。”

他一邊注視著車流前方,眼尾余光睨了眼身旁坐著的女孩。女孩黑色的長發垂落肩頭,看上去和它的主人一樣,柔順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