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祁風眠語調輕柔,幹燥的手心輕輕遮掩住雲露星的眼眸。
雲露星一點都不困。
她閉上眼,略有些不安地抓著祁風眠的手,不住地胡思亂想。萬一世界末日真的提前了怎麽辦?萬一她睡著了,沒人看著她,怪物闖進來把她吃掉了怎麽辦?
那也太慘了吧。她會不會是世界上最沒用的重生者呀?
雲露星眼皮顫了顫,隨後猛地睜開眼,卷翹濃密的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在祁風眠的掌心中滑過。
她憂心忡忡地看了眼病房門,對祁風眠小聲要求道:“你能用椅子擋住門嗎?”
祁風眠看了她一眼,眼眸深沉,嘴唇闔動,最終還是無奈起身把椅子放至門前。
雲露星稍稍安心,閉上眼。幾分鐘後,她忽然想到:那把椅子看起來不是很牢靠的樣子呀。
於是她再次睜開眼,對祁風眠說:“你能把桌子也……”
祁風眠垂眸掃了她一眼,眼神清冽。雲露星的聲音越來越小,不說話了。
她癟癟嘴,不開心。
祁風眠眼中裝出來的淡漠瞬間融化,好笑問道:“以前也沒見你這麽害怕啊?”他克制了一下,沒有直白的說她慫。
哪想到雲露星直接說:“我就是怕死呀,我就是慫呀。”她在被子裏滾來滾去,晃著小腦袋。
面對祁風眠怔怔的神情,雲露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態度理直氣壯到理所當然:“要你管!”
祁風眠見過無數面雲露星,她開心的樣子,耍心機的樣子,低落的樣子,殘忍的樣子,生氣的樣子。
而此刻,他安靜地注視著坦蕩蕩承認自己膽小怕死的雲露星,忽然覺得這樣慫慫的雲露星也很可愛。
在他眼裏,雲露星的每一面都很可愛。
要知道,以前的祁風眠最瞧不起貪生怕死的人。生死邊緣的人類總是劣根盡顯,他們像是披著人皮的怪物,下限低的可憐,做出的每一件事都令人作嘔。
無論是末世前,亦或是末世後,生死邊緣的人類總是劣根盡顯,他們像是披著人皮的怪物,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做出的事情比末世中的吃人怪物還要畸形。
祁風眠厭惡他們。
但是雲露星好像不太一樣。她怕死怕的正大光明,慫的坦坦蕩蕩,以至於偏執的祁風眠都改變了自己的觀念和態度。
有時候,就連祁風眠自己也感到奇怪,他為什麽總是會對雲露星例外。
他欣賞雲露星對生命的看法,喜歡她的千種面孔。
祁風眠曾經認為自己是被雲露星身上獨特性格和特質吸引,逐漸喜歡上對方。
但當他厭惡的,反感的,在雲露星面前都通通破例後,他才發覺自己似乎是弄混了順序。
他並不是因為雲露星的性格才會喜愛對方,而是因為喜歡對方,所以才會愛她的每一種性格。
我先是喜歡你,隨後,你身上的特質便一點點呈現在我面前。
曾經的雲露星和祁風眠一樣,他對生死並不執著,任性又天真。
說來好笑,連雲露星自己都忘記自己上輩子自殺的原因了,祁風眠卻牢牢記得。
那一天,祁風眠抵達天台時,雲露星正盤腿坐在天台上,漂亮的眼睛注視著頭頂的天空。她穿著簡單的白色病服,漆黑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肩。
祁風眠沉默站在下方,詢問對方為什麽想要尋死。沉默半響,他聽見女孩輕輕地說:“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心情不好就去死一死。”
夕陽穿透柔軟的雲朵,投射在坐在醫院最高處的雲露星身上。
她受困於這棟醫院,身後是將她與世界隔開的透明玻璃窗。夕陽大方的映照著城市,自由的光輝穿過城市與阻礙,溫柔地落在在了女孩身上。
困意襲卷,高樓之上,雲露星慢慢地闔上了眼,任由自己沐浴在陽光的懷抱之中。
女孩的臉是標準的瓜子臉,五官小巧精致,皮膚白皙剔透,身形單薄,像是一朵清晨的初荷。她閉上眼時,表情恬靜,眼睫卷翹濃密。
淺眠的女孩仿佛在閃閃發光,像是誤入人間的精靈。
她的聲音很輕,單薄的身軀仿佛會被風吹走,說:“我忽然想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年幼被送進醫院,自此再沒離開。
雲露星依然喜歡醫院中平靜又愉悅的生活,可她忽然也很懷念外面的世界。她想出去,想去看一看那個將自己隔離的世界是否真的和自己記憶中想象的一樣。
祁風眠怔愣片刻後眉眼舒展,笑了起來。他朝高處的雲露星伸出手,說:“下來。”
他嗓音溫柔的不像話:“我帶你去看。”
——
祁風眠回憶起曾經跟雲露星相處的片段,勾起唇角。當他笑起來時,猶如春風拂面,他淡漠的神情瞬間褪去,變得柔和起來。
他握住雲露星的手,像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好了好了,快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