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碧雲宮中,正是一派熱鬧景象。

端嬪娘娘早起突然嫌棄前院凋敝,於是她身邊的姑姑張桐便命人去尚宮局,叫了花匠過來在小花壇裏重新栽種一品紅和君子蘭。

這兩種都是能耐得住冬日寒風的,最起碼不會立時枯萎,倒是能滿足端嬪娘娘的要求。

可前院這麽忙起來,張采荷又有些不高興。

她心裏頭七上八下的,總是覺得不安穩,便是在花廳裏跟小宮人們踢毽子,也不太盡興。

玩了沒多一會兒,她便嘟著嘴把毽子一扔,坐在矮榻上埋怨道:“沒意思。”

小宮人們嚇得跪了一地,被剛進來的張桐趕出去,花廳裏一下子便安靜下來。

“娘娘這是怎麽了?”張桐聲音輕柔,過來給她倒了一盞紫蘇熟水,“若是外面吵到娘娘,咱們便去禦花園裏玩,那邊的梅花林和竹林都很漂亮呢。”

張采荷卻沒多言,只扭頭看向窗外。

冰裂紋窗楞映射出外面繁忙的景象,宮人們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生怕惹她不快。

“姑姑,為何表哥還不來看看我?”張采荷低聲問。

張桐頓了頓,壓下心中的心疼,只能勸她:“娘娘,到了年根底下,沒過幾日陛下便要封筆,此時是極為忙碌的。”

她說著,看張采荷眉頭緊蹙,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陛下便是想來看您,也沒得空閑的。”

張采荷立即就撇了撇嘴,做出一個要哭不哭的樣子:“表哥沒時間來看我,卻有時間去見那小狐狸精,這不是剛剛又召她侍寢了。”

張桐張張嘴,卻是問:“娘娘這是哪裏聽來的,沒有的事。”

張采荷立即起身,兇巴巴看向張桐:“姑姑,你又叫人瞞著我,什麽都不叫人告訴我!”

她這麽一生氣,嚷嚷起來,外面的宮人也有些慌張,立即就嚇得跪了一地,誰都不敢動了。

張桐最是知道她的脾氣,此刻過來輕輕拍了拍張采荷的後背,讓她把小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小姐,嬤嬤不讓小姐知道,還是怕你傷心難過。”她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眼看就要過年,等開開心心過了年,再知道這些也無不可。”

張采荷眨了眨眼睛,眼角滴落兩滴淚水,她不敢叫嬤嬤看到,自己偷偷蹭在她衣服上。

張桐看她如此,心裏更是心疼難受。

她們家小姐從小金枝玉葉,被國公和夫人捧在手心裏,哪裏受過這等委屈?

可如今是在宮中,進了宮他們才知太後同陛下是什麽樣的關系,小姐夾在這一對天家母子之間,日子能好到哪裏去。

陛下也不可能對她多幾分真心。

小姐盼望的,曾經幻想過的,已經成了空。

但誰都不敢跟張采荷說,一個個圍在她身邊,只能盡力讓她高興,讓她每日都開開心心的,便是宮人都在私下說她鋪張跋扈,說她仗勢欺人,她們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只要她開心便是了,嘴長在別人身上,讓她們隨便說去吧。

因此乾元宮如意閣的那些事,張桐特地禁止宮人告訴她,不讓她知道分毫。

千算萬算,還是讓她知道了。

張桐心裏略有些不愉,嘴上卻還是柔和勸她:“娘娘,陛下到底是一國之君,是九五至尊,他前朝那麽多朝臣,總得給各家倆面,有些時候也不是按心意而活。”

這話已經算是欺君,卻意外對張采荷有效果。

張采荷小聲嘀咕:“狐狸精家裏可在朝堂沒人。”

張桐頓了頓,又說:“娘娘且是不知,舒才人家中雖朝中無人,這些年卻也因家中多有先生在朝中頗有些學生門人,並非真的一人都無。”

“明年便要春闈,陛下也是看在舒家書香門第的份上,對舒才人多有扶照,說到底也是給讀書人面子。”

她這話就很是謬論了,若真的給讀書人面子,其實應當去關照寵愛馮秋月,畢竟她父親現在是正清書院的山長,可謂是桃李滿天下。

但張采荷是一根筋,她幾乎想不到這裏面的彎彎繞繞,被張桐這麽一說,頓時就開懷了些許。

“當真?”她擡起頭,眼巴巴看著張桐。

張桐伸手幫她理了理散亂的發髻,慈愛地說:“當真,嬤嬤什麽時候騙過你?”

張采荷眨眨眼睛,似乎是聽明白了張桐的話,立即就又高興起來。

“這麽說,表哥還是惦記著我的。”

張桐心裏難受,面上卻越發慈愛:“是呢娘娘,您同陛下青梅竹馬,陛下又怎會棄您於不顧呢?”

張采荷把頭重新埋在她肩膀上,淺淺笑了:“這就好。”

張桐輕輕順了順她的發髻,眼中卻有幾分淩厲。

待張采荷用過午膳睡下,她便叫來張采荷的貼身大宮女桑葉和梅香,點了她們幾句。

梅香想了想,低聲道:“姑姑,這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上午時娘娘道無趣,奴婢便陪她出宮去了禦花園,有幾個嘴碎的宮人在那多話,興許是讓娘娘聽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