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鳳鳴市的五月,逐漸升溫,有了夏天的味道。

大學校園的綠茵處,年輕女孩催促著:“你答應給我買衣服的錢呢?”

她身前站著一個穿白色襯衣的男人,襯衣質地很差,從發黃的袖口,看得出這衣服已經穿了很多年。

男人沉默地從兜裏拿出幾張紅票子給她。

女孩數了數,扁嘴道:“才一千塊。”

男人沉默片刻:“不、不夠的話,我下、下午……”

他的聲音像被割裂一般艱澀難聽。

女孩眼中的不耐之色一閃而過,打斷他的話:“夠了,將就吧。你快點走,別讓我的同學們看見。”

男人擡眸,看著她。

這名叫做陳憐星的女孩,意識到自己說話太過分,她調整表情:“謝謝你,對了,你知道我要出演學校的舞台劇,排練吃緊,不能去醫院看媽媽,麻煩你繼續照顧她。”

男人如她所言,轉身離開。

五月的校園美如畫,花盡數都盛開,陳憐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道,這才露出幾分嫌惡。

男人叫做陳景,是她哥,準確來說,並不算她哥哥,只是她爸爸陳繼睿收養的孤兒。

陳景身世可憐,據說陳繼睿撿到他之前,他被丟棄在叢林中,失了狼崽的母狼將他養大,後來叢林食物不足,母狼老死,十歲的陳景走出叢林,流浪到孤兒院。

他不會講話,不會用筷子,甚至生肉都能咽下去。

孤兒院的孩子們排斥這個小怪物,險些活活將他溺死。

陳繼睿收養了他。

陳繼睿曾經是個混混頭子,但心中有幾分善良義氣,他把小狼孩帶回家。給他洗幹凈,穿上新衣服,又親自給他喂飯,教他講話,還讓自己七歲的女兒喊他哥哥。

可惜,小男孩的喉嚨被野獸抓出一條深痕,聲帶受損,後來即便學會了講話,卻是個聲音難聽的結巴。

陳家當年風光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陳繼儒失手砍死人判了刑,墻倒眾人推,陳家風光不再,人人喊打。

陳家被潑油漆,仇人上門砸東西,甚至還有想要侮辱陳繼睿妻子的。

陳憐星嚇得瑟瑟發抖,陳母也一陣絕望。

十六歲的結巴男孩,一言不發,拎起菜刀坐在家門口,目光冷戾。

從那天開始,再也沒人上門找茬,陳景只對她們說了兩個字:“我在。”

他輟了學,四處打零工,有時候是搬運,有時候去餐廳,或者網吧網管,只要給錢,他什麽都肯幹。

他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挑起一個破敗的家庭。賺錢繼續供妹妹陳憐星念書,照顧消沉的陳母。

一晃八年,陳憐星上了大學,陳母卻被檢查出白血病。

陳景堅持要給陳母治病,陳憐星卻並不感激他,她常常在想,這個男人不是自己哥哥,他只是個沒人要的喪門星。他來了以後,家裏才發生那麽多糟糕的事。這麽多年過去,她都快忘記好日子是什麽光景了。

陳憐星念高中時,聽見同學暗地裏討論她的結巴哥哥,聲音難聽,她覺得丟臉極了,從那以後,陳憐星再也不和同學們提起他,甚至不在熟人面前與陳景講話。

陳景不是個蠢人,明白了什麽,從那以後,他越發沉默。只每個月給她打一回錢,不再幹涉她的生活。

陳憐星拿著錢往宿舍走。

她上了大學再也不回家住,誰願意住在暗巷那種地方?陳憐星經常借口找陳景要錢,買化妝品或者請客吃飯,但這次的舞台劇,卻並不是謊言。

學校文藝節快到了,系裏精心排練了一出《雨季玫瑰》,半個月前,舞台劇的女主角突然換了人,換成一名從京市大學過來的交換生。

那女孩舉止優雅,談吐有禮,最重要的人,聽說她是位豪門千金。

本來陳憐星還在吐槽換角的事,一聽到女孩的身份,立馬眼睛一亮,如果能和她做朋友,那麽肯定能通過她認識不少京市的人,運氣好的話,嫁入豪門也有可能!

懷著這樣的心情,陳憐星向女孩示好,沒想到那位紀小姐真的接納了她,友善地與她講話。

陳憐星大喜,更加重視這出舞台劇。

她心情愉悅地回去宿舍樓,心中在思考,下午見到紀小姐,要與她談論什麽話題?

但陳憐星不知道,她那位被嫌棄的結巴哥哥,在走出校園前,遇見了她想討好的千金小姐。

紀恬一身典雅的長裙,笑意溫柔:“你好,真高興在這裏見到你。上周多謝你在網吧救了我,我能為你做什麽嗎?”

陳景對她有印象,上周他在網吧值夜班,這名漂亮的年輕女孩來得突兀,說是找人,結果差點被混混們欺負。他不願網吧裏生事,把混混們打走了。

陳景搖搖頭,錯開她往前走。

他並非做好事,一來他身手好,不願意和陳憐星一樣大的女孩被欺負,二來他工作的網吧混亂,老板雇傭他,相當於免費雇傭一個能打的保鏢,也有讓陳景維持秩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