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定情(第3/4頁)

“而且講的還是英語。”我弟弟補充道。

“一個朋友。”我心虛地說。

一向沉默的爸爸發話了:“反正自己要注意一點,你們公司外國同事多,千萬不要和他們攪和在一起,你媽和我都不想你嫁到國外去啊。”

“是啊,你上北方工作我已經很不放心了。”媽媽補充道,“最好找個機會回家鄉工作吧。至少我們周末也能帶上點自己種的青菜去看你。現在城市裏的菜葉都有農藥的。”

“我知道了。”我小心地說。

我們家鄉有個習俗,大年初一不能出門,要留在自己家裏過大年,從我出生我家就一直保留著這個傳統,但是我要怎麽跟父母說我要出門去見他們不喜歡的外國人呢?

我躊躇了半天,才對我媽說:“媽,我今天要出趟門。”

“做什麽大年初一要出去。”媽媽不太高興。

我說我和大學裏的同學約好了上市裏聚會。

“大年初一聚什麽會?”弟弟也來幫腔,被我白了一眼。

“讓她去吧,晚上早點回來,等你吃飯。”爸爸說。既然爸爸同意了,自然就被獲準了,我懷著歉疚出門了。

難得下了一場小雪,整個村莊都是銀裝素裹的,隱約露出黑色的土地,是我所熟悉與熱愛的味道,我是否真的要考慮回來陪伴我的父母度過晚年呢?我一想到父母頭上的白發心立刻酸到不行。

我坐了近兩個小時的車才到Michael住的酒店,他早在門口等我,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不停地朝外面張望。這個小城鮮有外國人光顧,所有進出的人都盯著他看,幾個走出酒店的女孩子低聲議論說這個外國小夥咋長得這麽高這麽帥呢?我站在玻璃旋轉門外,他站在裏面,看見我了,二人相視而笑。他把手插在夾克口袋裏,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笑,一邊緩緩走出來。仿佛是一個大秘密揭開之後,兩人反而不知道如何面對對方,我感覺他難為情,我自己的雙頰發燙。

“嘿!”他說,“這裏的冬天一點都不冷啊。”

“是的,”我答道,“比C城要高出七八度呢。”

好一會兒二人都沒話說,就那樣一直走到一個廣場中間。

還是他先打開沉默:“真高興見到你。這兩天我一直都在想著你,才有五天沒看見你就覺得很長時間了。所以我就來了。”看看我,很快又自己把頭低下去使勁蹭地上的雪。

我抿嘴笑,不接他的話,我只知道自己看見他也很歡喜,卻不知道要怎樣告訴他。

他站到我正對面,彎下腰來拿眼睛瞪我的眼,故作輕松地笑道:“嘿,你怎麽啦?怎麽不說話。”

我頭一次長久而專注地與他對視,之前所有的疑惑都突然敞亮,一個聲音在告訴我讓愛做主,面前這個英俊男子那樣牢牢地俘獲了我的心,而另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一個憂傷的結局,你最喜歡的人可能會傷害你最深。那雙綠色的清涼的眼睛如同一個魔咒將我困住,我的身體極力想要掙脫,而我的心卻一點點地沉到它的最深處。

我聽見我自己說,那一定不是我的聲音,她在說:“Michael,I miss you too.”聲音很輕,但是確實是我自己的聲音。

“Only too?”他調皮地不依不饒。

“So much.”我屈服了。

他看了我三秒鐘,將手從大衣兜裏拿出來,輕輕一拉就將我整個拉入他懷中,零星的雪花飄落在我倆肩上,我覺得整個人都站立不穩,愛的喜悅讓我頭暈,我忘記了所有的顧慮,忘記了所有的所有,我只要這樣長久的擁抱,我開始相信地老天荒,我開始相信愛情的永恒,我開始相信這人間一切的美好。

“我那天留你加班是故意的,你知道嗎?”

“是的,我知道。”

“新年晚會上那張愛的字條是我叫中文老師幫忙寫給你的,你知道嗎?”

“是的,我知道。”

“我控制不住自己想你,你知道嗎?”

“是的,我知道。”

“我想我愛上你了,你知道嗎?”

“是的,我知道。”

如果,愛真的只是一時的迷失與承諾,那麽相愛的雙方至少曾經有過真實的一刻,如果曾經有過真實的快樂,那麽就不用在多年以後的某一日去懺悔。人生苦短,我們能經歷幾次痛切心扉的愛與恨呢?愛與恨都因生命的短暫而變得那麽有意義。

就這樣,整個春節假期我白天都會偷偷溜出去幾個小時和Michael約會,感覺又回到了中學時代,母親就像一只老鷹似的,一到快吃晚飯的時候就會一遍一遍地催我回家。Michael提議說想去拜會我的父母,我半開玩笑說我們全村人都像印第安土著,對外國人還保持著“二戰”時候的戒備,知道你是德國人就不會放你出村了。Michael將信將疑,但是很認真地點頭表示還是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把我父母接到C城正式和他們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