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第2/4頁)

她一字一字,字正腔圓吐出來。

許秋來曾無數次設想,再見面的那天,她要撕開他虛偽的假面,要給他幾個耳光,要冷笑、要嘲諷、要恫嚇,要問問他為什麽這麽做……但最終,所有憤怒起伏的情緒被她握緊的掌心極力按下,勉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

“我從前只知道你聰明,卻沒想到還是把你看輕了,秋來,我在你這個年紀,遠沒有你現在的心性魄力和手段。”

“過獎,差您遠著呢。”

許秋來唇角挑起無可挑剔的弧度冷笑,眼中沒有半分聽到贊賞的得色,她的眼球似無機質的玻璃,通身上下是與年齡不符的冷漠穩沉。除了五官輪廓,眼前的人,與從前狡黠純粹的侄女竟是已經再沒有半點相似。

“看來你確實是恨我啊。”季光明放下酒杯。

“有不恨的理由嗎?”

“秋來,我知道,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不能怪你,是我們之間的誤會太深了,積久成疾。”

季光明試圖軟化她的態度,嘆一口氣,神情悲哀而無奈,“三年來,其實我也早想找個機會把事情說開,可始終沒有機會。我愧對你父親,也無顏面對你。當年是我的錯,我顧慮著家族和妻兒,只想著自己能在光赫每況愈下的浪潮裏自保,沒能伸手拉你父親一把,這是我一生最後悔的事。你恨我是應該的,但時安這孩子真的很無辜,他什麽也不知道,一腔真心喜歡你……”

秋來面無表情注視著他為自己辯解,身上每一根寒毛都戰意凜然。

從前和施方石在醫院重新見面,許秋來尚且能保持冷靜與人談判,因為那個人在她過去的生命中所占比例無足輕重,可在面對季光明時,許秋來險些失去那種舉重若輕的把控能力,他是父親的至交好友,是她叫了十幾年的叔叔,往昔的情分與當下對立、記憶和現實的落差比對,背叛與痛恨感更濃重鮮明,千頭萬緒湧來如同驚濤拍岸,心潮翻湧。

古人說無奸不商,商人狡詐奸猾,就是有把黑說成白的能力,季光明世家出身又縱橫商場數十年,他深諳人心,更懂得避重就輕,甚至搬出了季時安來打動她,如果許秋來是個普通年輕人,或許還真能在不知不覺中被他一番話影響,軟下心來,可惜她不是。

季光明做夢也不會想到,許秋來曾經就趴在他包廂的通風口上,親耳偷聽過他與張長林的對話。

就算他沒有親自動手殺死許父,但連宋景都認識,足以可見參與之深。好友性命危在旦夕,知情不報,反而刻意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從彗星到九州,往日的來龍去脈她已經從千絲萬縷的細節和當事人口中還原得明明白白,無論他再費多少力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秋來只覺得刺耳。

她再也聽不下去,掀起眼皮直截了當打斷他,“季叔叔,叫你一聲叔叔,是我父母禮貌教得好,並不代表我還把你當作叔叔。不知道是我高估了你,還是你低估了我,如果今天叫我來,只是想用這番陳詞打動我、欺瞞我,那你可以停下了,因為我一個字都不信。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秋來!”這一聲暮地沉下來,他試圖制住她的話頭。

那是食物鏈頂端捕食者的目光,深邃兇猛,帶著上位者的威壓,仿佛下一秒就能扼住人的喉嚨。

普通人或許早已在這目光下打顫,但許秋來不避不閃迎上他的眼睛,她試圖從那中間找出一絲絲真實不作偽的羞慚與內疚,但最終失敗了,她一眼能看到的只是些許詫異和更多復雜的情緒。

“天底下再動聽的言語也不可能將現實粉飾,要我一樁樁、一件件提醒你嗎,季叔叔?”

她輕聲開口,一字一句卻擲地有聲,帶著鏗鏘而深沉的恨意,“我父親至死將你當做他最好的朋友,你不僅辜負背叛了他的信任,與人合夥構陷他,冤枉他,還眼睜睜看著他去死,盜走他的心血據為己有,你這樣的卑鄙小人,現在還有什麽臉面編織謊言來找我敘舊。”

季光明只頓了片刻便反應過來:“你不能空口將人定罪。”

他眼中沒有被拆穿的憤惱,一動不動盯著她,“你沒有證據。”

“你真以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天衣無縫嗎?”許秋來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她笑了許久才收聲,眼睛裏是一往無前的銳意,“如果你還抱著這種僥幸心理的話,您恐怕要失望了。我不僅有證據,還是無可辯駁的證據,所有人會受到懲罰,誰都跑不掉。你只需要安安靜靜等著接受審判,只要我活著一天、不,就算我現在立刻就死了,也沒人能阻擋我父親洗凈冤屈、真相大白。”

季光明清楚許秋來如此篤定,手裏估計還有底牌。

盡管他暫時猜不到,卻還是覺得許秋來早早放出大話的舉動實在太過輕率,多半是在虛張聲勢。她單槍匹馬,毫無人脈,自己如今提前洞悉了她的打算。僅憑那個一根筋的路南崢做依仗,就算能給他添些麻煩,卻是奈何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