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頁)

盛慕槐拿起剪刀,在他腦袋上先胡亂剪了一通,然後用推子把他左半邊頭發統統推掉。這發型叫做“陰陽頭”,是在特殊時期侮辱人的一種方式。

好好一個清俊公子,立刻變得面目怪異起來。

為了練功方便,盛慕槐的頭發並不長,垂下來剛剛到肩膀。她坐到椅子上,故意一揮手,用一種大義凜然的語氣說:“剃吧朋友,千萬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就憐惜我。”

這台詞出自去年上映的《唐伯虎點秋香》,很經典。

池世秋笑了。然後又道:“咱們要在當年也是難友了。”

他修長的手指撈起盛慕槐的長發,絲毫沒有留情的一剪刀下去,然後三下五除二,青絲落了一地。

盛慕槐有點心疼。不過隨著腦袋上的造型越來越奇葩,她也就隨它去了。

池世秋仔細把盛慕槐右半邊發型修剪的和自己一致,又把盛慕槐左半邊腦袋的頭發全剃光,鏡子裏出現了兩個滑稽的家夥。

盛慕槐摸摸自己一半的光頭說:“還真像小醜啊。”

“可不就是小醜麽?” 池世秋輕聲而語帶嘲諷的說。

接下來他還要化特殊的傷痕妝,盛慕槐因為只是蹺替和跳下那幾秒的替身,並不用拍臉,也就不用化妝。

她去踩蹺,掛上寫著“榮泠春”大名和“反革--命份子”的牌子,在身上套了四五件不成套的戲服,剪得亂七八糟的一側頭發裏還被插入了一只偏鳳。

戲曲界講究“寧穿破,不穿錯”,她現在可算是“大錯特錯”了。

她一出來,滑稽的樣子讓好幾個工作人員笑出了聲,爺爺過來拉住盛慕槐的手,把她護在了自己身後。

胡子陽怒喝道:“笑什麽笑,這是好笑的事情麽?!還不幹自己的事情去?”

工作人員立刻不敢做聲,各自離開了。

爺爺說:“槐槐,你跟我先坐在這裏吧。”

淩勝樓本來在台上檢查那三張桌子的擺放,聽見哄笑聲才從桌子上跳下來,走過來。

“大師兄,我這樣很醜吧?” 盛慕槐問。這一刻她是把自己當榮泠春,而把大師兄當吳泠聲問的。

“不,醜的不是你,是那些逼你變成這樣的人。” 淩勝樓的回答也很吳泠聲。

他甚至都沒多在意盛慕槐變成了什麽樣,只是說:“道具我都檢查過了,很安全,墊子也墊好了,你跳得時候自己多小心。”

“我知道的。” 盛慕槐說。

胡子陽又過來了,猶豫了幾秒,對盛春說:“盛老先生,我能不能麻煩您一件事兒?”

“什麽事兒?” 盛春問。

“等會您能替榮泠春唱最後那段詞嗎?我想只有您能唱出那個味道。”

盛春沉默了,折扇抵住了下巴。

“結尾的唱如果不夠力量,整部影片都頭重腳輕了。” 胡子陽懇切地說:“這幾天我一直在煩惱最後這段,簡直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再加強,直到您出現。本來我是不敢打擾您的,可是您竟然來了。如果您答應,只管唱自己想唱的,劇本裏的詞兒、動作都不重要。”

見導演說到這個份上,盛春最終點頭了,畢竟來這麽一遭,留下點什麽也挺好。

“但我有個小要求,讓我孫女先按劇本最後這一節走一遍,我和她的動作配合來唱。我們有默契,這樣聲音會更有感情。”

“好,沒問題!” 胡子陽激動地說。

盛春又對盛慕槐說:“咱們唱《女兒心》那段流水。最後不要臥魚,直接跳。”

盛慕槐點頭表示知道了。

胡子陽用對講機把要求傳達給了各部門,又說:“好了好了,先拍最後的片段,替身先上,各部門準備好——”

池世秋已經化好妝,站在盛春的旁邊看盛慕槐的表演。

扮演榮泠春的盛慕槐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扭住,跪倒在了台上。

那些坐在小板凳上的幾百個群眾奮力疾呼:“打倒他!打倒他!”

他們群情激憤,聲音震耳欲聾,在禮堂裏產生了一波波擴大的回響。

盛春有些恍惚,仿佛能聽到耳邊有人在喊:

“妖魔鬼怪,不男不女,不要臉!”

“打倒宣傳大毒草的反革-命份子!”

“把他的臉蛋劃破,看他還能再出演牛鬼蛇神,迷惑革--命群眾嗎?”

“劃破他的臉!”

“對,劃破他的臉!”

他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

禮堂裏,一個拿著喇叭的人在對著台下的群眾講話,最後得出結論:像榮泠春這樣的大右-派,壞分子,一定要接受革-命的考驗。

他必須從三張半桌子上跳下來,以證明他不是一塊又臭又硬的茅坑裏的石頭,還有他和過去劃清界限的決心。

那兩個壓著榮泠春上台和跪下的人,又朝他走去。

按照劇本裏寫的,榮泠春撐住地,掙紮著想要自己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