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2頁)

柳青青是首都戲校武旦的佼佼者,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起碼要進復賽,最好能進決賽,這樣她畢業以後說不定能分到大城市,把戶口從農村遷出來,給一家人過上好生活。

盛慕槐就是奔決賽舞台去的,她想拿金獎。

她想用自己的表演告訴全世界,京劇可以這麽美,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們已經遺忘了的一個派別,究竟能多麽的令人傾倒。

她還有個私心,就是讓爺爺在電視上重新看到辛派的表演。她想,爺爺肯定會既欣慰又開心吧。

報名後的周六,範玉薇約她來家裏吃飯,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碰上了池世秋。

他穿一件洗的雪白的T恤,幹凈清爽,因為日光炫目,還戴了副茶色墨鏡,在人群中就好像鶴立雞群。一眼看過去,盛慕槐還以為誰家的愛豆穿越過來了。

但是哪個偶像都不會有池世秋這種儒雅翩然的氣質,這是從小家庭熏陶出來的。

他也見到盛慕槐,便將墨鏡摘下,朝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盛慕槐朝他走過去,打了個招呼:“世秋哥,今天又來師父家裏蹭飯呀。”

“我爸媽都出門了,這不是沒有人收留嗎。” 池世秋讓盛慕槐先走,替她按亮了樓道燈。

盛慕槐放慢腳步等他上來,順便問:“那個青年京劇演員新秀賽你報名了嗎?”

“沒有。我就想到時候復賽決賽給你配戲,自己就不用報名了。” 池世秋說。

“別呀,這個機會多好。” 盛慕槐趕緊勸說。

“跟你說笑啦,我不是戲校的學生,又沒有單位,本來就沒有報名資格。” 池世秋見盛慕槐那麽緊張,淺笑著解釋。

“好的一出戲也要有好對手,我說真的,你找別人配戲不如找我。” 池世秋看著盛慕槐,如琥珀般的眼睛裏滿是認真。

“對呀,我都忘記了其實你只能算個票友呢。” 盛慕槐笑:“可要是有你池公子這麽個大殺器,對別的演員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哪裏話,我還能搶你盛小姐的光彩嗎?” 池世秋笑,“我這是為你錦上添花,到時候換好些露臉鏡頭,多少年後別人說起來,還能說我傍過盛小姐呢。”

“和你不熟的時候真沒想到你那麽貧。” 盛慕槐無奈。

池世秋笑著敲門。

範玉薇開了門,讓兩個小輩進來。今天她的先生不在,三個人就吃些簡單的清粥小菜。

範玉薇吃著,忽然說:“槐槐,有件事兒我得先告訴你。”

盛慕槐一聽便老實放下筷子,等師父講話。

範玉薇安撫的拍了拍她,才說:“這次比賽你恐怕不能演辛派戲,也不能踩蹺。”

“為什麽?” 盛慕槐身體一僵。

範玉薇說:“也不是說所有的辛派戲都不能演,但像《陰陽河》,《紅梅閣》,《紡棉花》,《殺子報》這種涉及封建迷信的劇目現在還是禁戲,報上去也不會批。《戰宛城》裏的鄒氏,《坐樓殺惜》裏的閻惜嬌,又都被他們認為是不守婦道的壞榜樣,你演了反而落不下好。花旦青衣是一組,保守起見,我建議你要麽演花衫戲,唱功做功都有,你也撐得起來;要是演花旦呢,就演《拾玉鐲》,《紅娘》這些家喻戶曉的戲。”

“還有踩蹺,現在是沒有明確禁止,但也是在一個灰色地帶,怎麽說都和封建殘余沾邊,還是不要踩。”

“那我……” 盛慕槐本來想說,那我還演什麽呢?但是在師父面前不能無禮,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是想到這種僵化的要求,想到那些一刀切的制度,想到幾十年來辛派在這樣的打壓下全無生息,想到爺爺因為不能用男旦這樣可笑的原因三十多歲就永別舞台,想到吸引觀眾的好戲不能演,能演的都讓人看膩了,想到京劇最後從生機勃勃變成一灘死水,她的心就被一團怒火給裹挾了。

可她再憤怒又有什麽用呢,不遵守規則,就連展示的舞台都沒有。

除非……除非她不在乎金獎,在決賽的時候踩蹺,到時候評委也不能中途喊停了,全國觀眾還是能看到她的表演。

對,就是這麽個主意,她要讓爺爺在電視上看到辛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