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2頁)

往窗外看,縣城變得更熱鬧和繁華了,街面兩側開了許多新店鋪。經過一個賣水果蔬菜的小推車,賣家大聲吆喝著:“新鮮的土豆,茄子,看一看喲——” 只是這叫賣聲和碟片店裏播放的港-台流行樂混雜在一起,幾乎聽不清楚。

車開著開著,忽然有人拿著一桶洗過菜的臟水,一下潑在馬路上,車輪便從爛菜葉子、白菜梗子上碾過。隔著不遠,還有兩個中年婦女正在用家鄉話對罵。

這場景許多人看了要皺眉頭的,但是盛慕槐卻不知為什麽感到很放松,她愛這喧囂熱鬧的煙火氣。

終於,汽車駛入槐上鎮,隔著老遠,就看到那兩個醜陋可怕的大煙囪噗噗冒著煙,汙染了一大片天空,盛慕槐的心情一下就沒那麽好了。

都快要忘記了,槐上鎮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可走到鳳山門前,她才是真正受到了沖擊。原來掛在鐵門上那塊雕刻著精致花紋的“鳳山京劇團”木招牌已經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比原來更高大的新鐵門。

爺爺掏出鑰匙打開了鎖,走進去,院子裏的電視機,小飯桌,板凳,一堆一堆來看電視的人群全消失了,角落裏堆放著大堆的布料,有工人正把這些布料往原來的練功房裏搬。

盛慕槐不敢置信,眼睛一一掃過,大師兄二麻子的宿舍,笑蘭姐青蓉的宿舍,班主和梅姨的屋子……全部都被一把鎖鎖住了,門窗灰暗,看上去就很久沒人打開過。

她的心像是突然塌陷了一塊,能聽到呼呼的風吹聲,行李也隨之掉在地上。

“爺爺,鳳山呢?” 她顫抖地問。

盛春拎起掉在地上的行李,上前握住她的手臂:“槐槐,咱們回屋裏說。”

盛慕槐被盛春扯回了小屋。那個久未見的煤爐又擺在了外面,上面溫著兩菜一湯。

盛春把行李放在地上,盒子擺在桌上,那雙已經看過許多世事的眼睛望著自己的小孫女,溫聲說:“槐槐,鳳山解散了。”

盛慕槐僵硬在原地:“解散?什麽叫做解散,是說鳳山從此以後消失了,不存在了嗎?” 她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盛春點點頭。

“不可能的,這是班主父親的遺願啊,怎麽可能解散?那大師兄,二麻子,班主,梅姨他們人呢?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盛慕槐雖然還是克制著,但聲音卻越來越高。

盛春沉默幾秒,然後說:“一月的時候大夥就散了。” 只是那時候你要去香港,我們不願打擾你,後來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我不信!” 盛慕槐甩下這句話沖出房門,她要自己去看個清楚。

可是一切確實都消失了。

無視工人的阻止沖進排練廳,那些熟悉的刀槍劍戟、板凳磚頭不見了,那她曾經灑過不知多少汗水,度過不知多少黑夜白天的地方,堆滿了如山的布料和成衣。

大堆的衣服遮蔽了窗戶,光亮只從門口傳來,倉庫又大又森冷,好像一個噩夢。

工人跑進來:“這是倉庫,你幹嘛的?快出去!”

盛慕槐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以往還沒進院門,就能聽到二麻子的喊聲,看到他橫沖直撞的,早上大師兄會在院子裏練功,汗涔涔的,看到她對她微笑一下。

可現在整個院子安靜地可怕。像是死了一樣。

她再繞到後院,也是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

她站在原地,好像被所有人拋棄了一樣。

爺爺的聲音突兀的在身後響起,他倚在後院門上對她輕聲說:“槐槐,飯菜做好了,先吃飯吧。”

盛慕槐向遊魂一樣,跟在爺爺的身後回到了他們蝸居的小屋。兩只碗兩雙筷子,又是坐在爐子旁吃飯的日子。

她努力扒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抹了還流,抹了還流。她把飯菜塞滿了整個嘴,米飯是鹹的,心裏面那種空蕩蕩的感覺一點兒也沒被填滿。

鳳山一直是她的後盾,就像爺爺一直是她的支柱一樣。

可今天,後盾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學鵬一直說,你回來了要告訴他,他想見見你。今天晚上咱們就去看他們吧,你笑蘭姐剛生了個大胖小子,你不是還有禮物要給他們嗎。”

見盛慕槐還一副打不起精神來的樣子,盛春站起來轉移話題,他走到那個盒子前:“讓我看看我們槐槐從香港買了什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