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2頁)

其實淩勝樓的京腔挺明顯的,但他們是唱戲的,平常醜角念白也是京白,還真不能百分百確定他的老家。

她也知道這問題必然涉及淩勝樓的過去,他不願意說她也就從來沒多問。但今天他說了“回去”。回哪裏去?當然是回家裏去。

“曾經是,可後來那裏就沒我的親人了。” 淩勝樓說。

他原本是打算永遠不把自己的來歷和過去說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麽,看見盛慕槐軟軟地趴在桌子上問他,那些不願開口的往事也就自己說出來了。

氣氛有些低沉,盛慕槐於是轉了個話題:“這兩天我們還要在劇場演《鐵弓緣》呢,這可能是我走之前最後的正式演出了。還是在咱們槐下鎮,挺有紀念價值的。”

“是啊,我還要演你-媽。” 淩勝樓笑了。醜角也有彩旦醜,一般要演那種比較好笑逗趣的老太婆,他已經不止一次辦過盛慕槐的媽和媒婆了。

“咱們都合作了多少場戲了,你瞧瞧,演過母女,夫妻,仇人,朋友,兄妹……以後和別人搭戲,肯定沒有和你那麽默契了。” 盛慕槐感慨。

他們的許多戲都是爺爺一手教出來的,到了京城,還有人能配合她演好那麽多辛派戲嗎?她又有機會把這些辛派戲在首都的舞台重演嗎?

盛慕槐的心裏其實也沒有底。

一切都是未知數。

回到鳳山,盛慕槐先進屋去放東西了,淩勝樓就站在院子裏等她,兩人一會兒要一起去鎮上的老劇場。

院子裏的電視機開著,裏面正在放新聞聯播。

女主播用充滿感情地聲音朗誦:“久經考驗的共-產主義戰士,傑出的愛國思想家、教育家淩風同志的骨灰,於今日遷入了八-寶山革-命公墓。他的親屬淩彥偉同志主持了悼念會,到場的黨和國家領導人有……”

淩風兩個字一出,淩勝樓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定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電視機。

等看到那個人出來,他才牙關緊咬,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身體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孩童時那些恐怖的記憶又重新占據了他的大腦,他哭著喊著又那麽無力,他親手送走了兩位至親。

可那個人,那個背叛了他們的人竟然還有臉出現在電視上,還有臉以兒子的姿態,把已經入土為安的老人再從地裏掘出來。

他甚至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時候回到了京城,而老人家又是什麽時候恢復了榮譽。

原來有些恨並不像他自以為的那樣早已過去。

“大師兄,我好了,咱們走吧!” 盛慕槐輕快地聲音讓他恢復了理智,放松下來,新聞聯播早已經開始播放下一條新聞了。

淩勝樓回過頭說:“走吧。”

他跟盛慕槐一起走進黑暗的土路裏,劇團其他人已經在老劇場等他們了,那裏應該燈火通明,熱鬧喧嘩。

***

盛慕槐沒有去要李韻笙的推薦信,因為首都戲校從今年起實行了新學制,分別為七年學制和三年學制。

七年學制針對的是不超過11歲的孩童,他們不必有基礎,考入戲校後可以一路升上去,最後拿到中專畢業證書。而三年學制針對的則是初中畢業,有一定戲曲基礎的考生。這些考生通過文化課和藝考之後,會被收入中專部。

這個年代中專就跟後來考重點大學一樣難考,所以競爭也十分激烈。

盛慕槐報考的就是中專。她的文化課成績早就出來了,沒有問題,還缺的就是藝考了。

藝考的統一時間是6月20日,在首都戲校舉行。

盛慕槐本來想自己買張車票去首都就行,可是爺爺不放心,非要送她一起去。

爺爺送孫女,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可盛慕槐是知道爺爺的真實身份的,他是辛韻春辛老板啊。

首都,北平,曾經是他學戲和榮譽加身的地方,可經過這些年的風雨飄搖,誰又知道他會有怎樣的觸景傷情呢?

盛慕槐不願意讓爺爺難過,一點點也不願意。

“爺爺,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首都嗎?我一個人真的沒關系,青蓉說可以去車站接我。”

“瞎說,我孫女要到那麽遠的地方考學,我能不跟著你一起去嗎?” 爺爺拍拍盛慕槐的腦瓜說,“你呀,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覺得我怕去北京是不是?”

“也不是……” 爺爺怎麽會看出來的?盛慕槐下意識就想否認。

盛春卻笑笑,說:“很久以前我跟你說過,如果你把我那點兒玩意都學會,我就告訴你我的故事。現在你把我的劇也學的七七八八了,該告訴你一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