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頁)

那時候他還年輕,在上海天蟾舞台先演《小上墳》後演《三娘教子》,整場就像現在一樣炸了窩似的叫好。

在掌聲裏盛春百感交集。

槐槐啊,他原以為這輩子沒什麽指望了,誰想到她卻拉著他扯著他,一定要給他看一個光明。真應了那句詞“這才是人生難預料。”

盛春又剝了一顆玉米糖。

晚會的時間有限,盛慕槐並不用演完整場,演到夫妻相認前就可以下台了。

她在下場前看了一眼爺爺,他在角落裏對著她微笑。

真好呀,盛慕槐很開心。她覺得這幾天不眠不休的在系統裏苦練總算是沒有白費。

她得到了辛韻春本人的贊賞。

就在要下台的那一刻,她忽然看見有工作人員引著一個穿西裝,身材板正瘦高的老人進了場,並將他一路引到了鄒山河所在的正中那一桌。

“大概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吧?” 盛慕槐沒看清,已經走下了台。

***

盛春也看到了他。

挺直的脊背,極短的頭發中摻雜了銀白,兩道濃眉下一雙極有精神的眼睛。沒想到啊,他現在也肯穿西裝了?

盛春不自覺地偏過頭,手虛搭在臉正中的傷疤上。但是那老人只是徑直走向了中間的座位,沒有回過一次頭,也自然就看不見他。

盛春放下了手。

盛慕槐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圓桌邊,她坐在盛春身旁,興奮而小聲地問:“爺爺,我演得好不好?”

“非常好,太好了。” 盛春收回目光,都能感覺到盛慕槐身上蒸騰的熱氣,抽出一張紙巾按到她的額頭上。

“怎麽你們不先去卸妝?” 盛春問。

“怕錯過表演嘛。再說這身衣服穿久了也就習慣了。” 盛慕槐笑著說。

主持人走上了舞台,拿著話筒說:“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請到了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李韻笙先生來到現場。李先生從鼎成豐畢業後,與辛韻春先生組成春笙社,他們的演出曾經在全國都掀起了一陣熱潮。下面我們就請李大-師上台來接受采訪。”

全場掌聲雷動,盛慕槐卻聽得心裏咯噔一聲,偷偷去看爺爺,他一只手放在桌下,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不是什麽大師。” 李韻笙上台接過話筒後說,“今天來是很高興能和業界同仁們一起交流。”

“您對我們的晚會怎麽看呢?年輕演員表演的怎麽樣?” 主持人問。

“我的火車晚點了,所以很遺憾沒能看到前面演員的表演。但是我們的這些青年演員能齊聚一堂,一起在國慶這個重要的日子裏上演老劇,我個人是非常欣慰的。一枝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才能百家爭鳴。從老一輩京劇人的角度,我很感謝省城這個‘重演老劇,振興國劇’的活動。”

“我們大家也很想聽李先生唱一段呢。” 在主持人的示意下,台下鼓起掌來。

李韻笙也不推辭,只說:“那我就給大家來一段 《甘露寺》選段吧,唱得不好也請大家多擔待。”

他凝神提氣,唱道:“勸千歲殺字休出口——”

這是清唱,他離話筒的距離也很遠,卻能讓宏亮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廳之中。

爺爺閉上了眼睛,眼瞼微微顫動。

“他有個二弟漢壽亭侯,青龍偃月神鬼皆愁。白馬坡前誅文醜,在古城曾斬過老蔡陽的頭……”

盛慕槐對李韻笙並不陌生,畢竟他和辛老板有過那麽多次合作,搭著聽也聽熟了。

李韻笙宗譚派,又曾經在四大須生之一奚嘯伯門下學習過,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他嗓音如雲遮月,醇厚又寬亮,勁道和細膩兼備,常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代入感。

她看著爺爺,他在想什麽呢?是在回憶當初他們師兄弟聯袂出演時的盛況嗎?是在回憶年輕時李韻笙扮上的模樣嗎?是在惋惜自己如今的處境嗎?還是只是在閉眼享受這一段表演罷了?

她不知道。

等李韻笙唱完,爺爺才睜開眼睛,用沒有人能聽見的聲音感慨一句:“師兄,你也見老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晚會結束,盛春跟著盛慕槐、淩勝樓去後台卸妝。

盛慕槐剛把臉洗幹凈,身上的水衣彩褲還未換,化妝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一個戴著工作牌的年輕男人走進來說:“剛才唱《小上墳》的兩位小演員請跟我來,鄒市長請你們去會客室見面,李韻笙老前輩也在那裏。”

盛慕槐扭頭看爺爺,他收拾道具的手微微一頓,轉頭微笑著說:“你們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

盛慕槐和淩勝樓跟在工作人員身後往會客室走,心裏感覺卻很復雜。本來見到和辛老板同組春笙社的大牛,她該是又興奮又緊張又開心才對,可是現在卻不知道該以什麽心情去面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