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第2/3頁)

程昶不是一個會置自己安危於不顧的人,他願意歸權,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田澤初掌大權,本來孱弱,卻願意在這個時候,將原本可以助自己穩坐帝位的忠勇軍派去塞北抵禦蠻敵,何嘗不是先讓了一步。

所以程昶才願在面見昭元帝的時候,做下賭注,讓翊衛司來救自己。

大概即便彼此心思澄澈,攀上權力之巔後,也要相互試探了才能真正信任吧。

程昶想,便到今日為止,足夠了。

他歸權,不單單是為了雲浠,為了父親母親。

誠如陵王與昭元帝所說,如果他握著權柄爭下去,雖然能保自己平安,底下朝臣其心各異,終究會有流血的一日。

他不願流血,亦不願如陵王方芙蘭之流,到了最後凡心入魔,牽連無辜之人。

他不是菩薩,也不是妖。

他就是一個凡人,這一路行來,掙紮過,絕望過,但他就為拿回自己的一份公道,多的他不要。

田澤注視著程昶,片刻,慢慢頷首:“好,既然這是堂兄所願,本宮便應了堂兄。本宮——”

“今日在此立諾,從今往後,本宮的朝堂,必然清正明法,坦蕩如砥,不袒護賊人,不愧對忠良,不妄斷因果。”

不讓這二十多年來,從明隱寺裏,他的第一聲啼哭起,所有錯位的是非,被摒棄的善惡,所有的辜負與錯付,掙紮與墮落重現。

一切由他起,便由他而終吧。

程昶從金鑾殿出來,天際晴得一絲浮雲也無。

他本來是打算立刻去西山營的,賀月南所說“三個黃昏”總讓他不能安心,他不知道第三個黃昏過後會發生什麽,所以想著先去見雲浠一面,奈何今日剛交了權,禦史台那邊還有要務要處理。

程昶思來想去,喚來一名禁衛,吩咐道:“你去西山營尋雲麾將軍,請她沿著官道往綏宮來。”

他處理完事務便去與她碰頭。

禁衛應了聲“是”,匆匆走了。

陵王的通敵案與謀反案是大案,其中又囊括許多小案,近日三司為審這些案子,各處都是一片忙亂,卷宗堆積得到處都是,成日都有證人、要犯,到部衙來接受審訊。

程昶剛到禦史台,便見兩名衙差押解著一個身著道袍的人去往囚牢。

這個道袍人一邊喊著“冤枉”,一邊惶恐四顧。

程昶看他一眼,隱約覺得眼熟,卻想不起究竟在哪裏見過,於是喚來一名小吏過問。

小吏道:“此人是原中書侍郎單文軒單大人請的道人,據說占卦極準,單大人十分信他。陵王起兵的時候,單大人曾找這道人給陵王占卦,這道人便說陵王此行會遇到厲鬼,血煞,大兇。”

“單大人還交代說,這道人一直稱,兩年多前,世子殿下您落水也是陵王害的,陵王因此招來厲鬼,這才纏得他至死不休。”

“大理寺的計大人與刑部的劉大人都認為這道人一派胡言,不願審了,所以把他打發來禦史台的囚室裏關著。”

程昶聽了這話,卻是微微一愣。

他沒有去計較這道人口中的“厲鬼”是不是指自己,只覺得奇怪,這麽一個道人,他為何會覺得眼熟——他來大綏至今,從不曾跟道人打交道。

程昶這麽想,便這麽問了:“這個道人,我怎麽像是見過的?”

小吏聽了這話,也是納罕,正好公堂裏有一名禦史在查此案,聽了程昶的話,過來回稟道:“世子殿下或許曾在白雲寺見過他。”

“白雲寺?”

“是,白雲寺,觀音殿。那裏的平安符很靈。這道人只是目下穿著道袍罷了,從前卻是白雲寺觀音殿的僧人,專為人開光平安符,到底是信佛還是信道的,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反正他說他信的是天道。後來世子殿下在白雲寺失蹤,那觀音殿也被官府查封了,這道人這才離開白雲寺,從此跟著單文軒單大人。”

禦史這麽一說,程昶便想起來了。

是了,他第一次墮崖前,曾在白雲寺的觀音殿裏為雲浠求了一枚平安符,他墮崖後,這枚平安符也隨他回了二十一世紀。

後來他就是通過這枚平安符在杭州郊區的山上找到了老和尚,得知了自己“天煞孤星,一命雙軌”的宿命。

方才這禦史說這道人“到底是信佛還是信道的,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反正他說他信的是天道”。

賀月南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

“師門談不上,我們其實與大多普通人一樣,信天道,信因果緣法。”

程昶正是愣怔,忽見一直在禦史台的等他的吳大夫從裏間公堂裏出來了。

他滿頭大汗,手裏握著一卷醫書冊子,臉色有些發青。

程昶知是他是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遂命周圍的官吏:“你們先下去吧。”

待眾人走後,吳大夫走上前來與程昶一拱手,稍緩了口氣才道:“稟殿下,小的……小的似乎知道殿下身上的斑紋是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