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墨魚丸
收工時候,已經華燈初上了。
但天猶透著一絲光亮。
棒球帽畫手的攤位來了個身段妖嬈穿著超短裙的女人,從背後蒙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他直接半扭了身子,把女人往起一撈,在女人的驚呼聲把她從側面打橫抱起來。
“管你是誰,送上門的就帶走。”
那女人邊笑邊打他,“放我下來。”
棒球帽收了東西擱在這裏,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把女朋友帶走了。
陳煙橋也是把東西收的差不多,只留了自己的本子和鉛筆。
其他的架子之類的,包括他的帽子眼鏡,都放在原地。
倪芝問他:“就放這兒?”
“他們會拿走,寄放在一個店裏。”
聽見這話有人說了,“對,橋哥,你的交給我吧。”
“謝了。”
“是不是帶大侄女去吃飯啊?”
“嗯。”
“哈哈吃點咱大哈爾濱的特色,啥擼串子,大列巴,格瓦斯,秋林紅腸。”
“吃什麽?”
走遠一點,陳煙橋主動問她,她想了想,“我帶你去吃吧。”
中央大街兩側,每走二三十米就有個馬路,兩邊是附街,雖然遠不如主街繁華,那沒落幕的故事並不少。那些老舊的街道裏,藏著猶太人私人醫院遺址,蘇聯僑民住宅,猶太教新會堂舊址,中共六大代表秘密接待站遺址,諸如此類,不會說話的歷史。
當然了,美食也藏得深。
他們在極靠近友誼路的地方,倪芝就近帶他走了條街。
停在一家牌子都看不清楚的店前。
隱約可辨最後三個字是“土豆粉。”
土豆粉也是在哈爾濱遍地開花的“特產”之一。
兩人坐在一動就一晃的板凳上。
不一會兒,兩個熱氣騰騰的砂鍋端上來。
哈爾濱的土豆粉,都秉承著東北的“亂燉”風格。
紅紅的可堪比火鍋的一層油,墨魚丸、鵪鶉蛋、豆腐皮、青菜、火腿腸、木耳,全都湊成一團。
那土豆粉煮的好不好,要看土豆粉是不是隱隱有些透明,純透明是不可能的,土豆粉就要吃個實在,白白胖胖地透著光,跟薯粉是不同的嚼勁兒。
兩人沉默不語地吃,吃得滿面通紅。
然而只是倪芝如此。
倪芝頭一次直觀地體會到陳煙橋的吃辣程度,他只不過額頭冒著汗,面不改色,速度不減。
倪芝記著腿上的疤,沒敢點太辣。
卻是胃口大開,一個砂鍋吃得見底。
陳煙橋已經早吃完了,在對面一言不發地等她。
見她吃完了,就掏了口袋,在倪芝補妝時候結了賬。
兩人再次回到中央大街時候,已經熱鬧非凡了。
黑夜墨水似的渲染了整塊畫布,那紅的綠的藍的五光十色的燈,頭頂有,樹木上也纏著,每隔一片頭頂就有裝飾,這樣的裝飾是會隨季節更換的,現在是傘,等冬天了就換一串串的小霓虹燈,或者火紅的燈籠。
中央大街的建築在夜晚更有異域風情,暖黃的燈光照著俄式風情的小三層建築,二層上有拉著小提琴表演的外國人,每個街口地標性的建築,那巨大的哈爾濱啤酒,可口可樂,也一樣亮著燈。
被認為黑土地上的接地氣的人們,一個個大著嗓門說著不夠講究的話語,老爺們兒甚至晾著肚皮遛彎兒,踩在曾經的外國式風情街上,男男女女都追求著最浪漫的情懷。
繪成了一幅,真真正正的,絲毫沒有違和感的“中央上河圖”。
倪芝偏著頭問他,“剛吃飽,要散散步嗎?”
這樣喧鬧的街景讓她生出了逛一逛的念頭。
陳煙橋頷首。
“往哪邊?”
北邊走幾分鐘是松花江,南邊是漫步整條中央大街,直到那經緯街頭。
“都行。”
既然他不說,倪芝毫不猶豫地選了更漫長的路。
中央大街上的馬叠爾冰棍兒,永遠有人搶著買。
那一個個簡陋的冰雪體驗館,永遠有人進。
隔十幾米一個的俄羅斯紀念品商店,永遠擺了一櫥窗的套娃。
中央商場前的露天電影屏幕,也永遠有人看。
今天許是放的電影還不錯,站得人不少。
倪芝問他,“看一下?”
陳煙橋嗯了一聲。
倪芝看了會兒,大約是個沒看過的老片。
有老頭老太太看不見的,往前“顧湧”,倪芝就往旁邊讓了讓。
等她一根兒冰棍吃完,準備丟垃圾時候。
環顧四周居然都沒看見陳煙橋。
她和陳煙橋之間的距離,一直保持在一米左右。
大約是被看電影的人擠散了。
倪芝張了張嘴,想喊一聲他。
又發現她似乎從來沒叫過他的名字。
三個字堵在嗓子眼出不來。
她踮了踮腳四處張望,在看電影的地方找了一圈,確實沒見到陳煙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