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江懷越聽了余德廣的這些話,雙眉微蹙,卻也不便當面說些什麽。承景帝對貴妃娘娘的情意他從小就看在眼裏,只是皇上身為一國之君,三十有余還沒有任何子嗣,這種情形無論在朝還是在野,都是眾人明裏暗裏關注的對象。

榮貴妃如今年紀漸長,多年調養不見效果,而金玉音在承景帝眼裏尤為賢淑端莊,有禮得體,也難怪君王為之欣賞,進而希望她能懷上龍子了。

“多謝余掌印直言相告,以後或許還得勞煩您。您車馬勞頓,在此好生休息,如有什麽需求,盡管開口便是。”江懷越再次謝過了余德廣,又從他那打聽了一些京城中的事情,隨後告辭離去。

他沒有回總兵府,而是來到了相思住的那個小院。

推開門,相思正在廚房裏坐著等水燒開。他腳步輕悄,她卻早有察覺,回過頭見到了江懷越,忙問道:“是不是宮裏頭有人來了?”

江懷越點頭道:“是萬歲派來宣詔的。”

“啊……那說了些什麽?”她端正了坐姿,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怎麽,你這次不怕是我接到了不好的訊息?萬一皇上怪罪之前與女真作戰不力,將我革職了怎麽辦?”江懷越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了她對面。

相思撇撇嘴:“要真被革職了,你還會這樣自在?”

江懷越哂笑了一下,將詔書內容轉述給她,相思聽到不僅他與鎮寧侯都得到封賞,就連查清內奸身份的戴俊梁與胡大立也都各有賞賜,不由驚喜交加。

“看來皇上還不算太小氣啊!”

江懷越肅著臉道:“……你怎麽說話的?不怕被問個言語失當的罪責?”

“提督大人是要履行公務,將我抓回西廠審問嗎?”相思攀上他的手臂,眼波哀憐又含怨。

他忍不住捏了她的臉頰,輕聲卻凜冽道:“小心著點,別以為我不會整治你。”

相思卻哼了一聲:“我是誇贊萬歲大方,相反……大人你自己說說看,你平時起居需要花費很多錢財嗎?萬歲一再給你增加俸祿,你是不是全都堆積起來,每天夜裏點著燈籠過去清點?”

“……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形象?”江懷越感覺這小家夥真是越來越口無遮攔,把她狠狠抓住,“誰說我吝嗇了?我只是平素不隨便花錢……”

話說到這兒,忽然想到了那盒鎖在院落中的頭面,自己都不由得尷尬起來。

相思雖看出他似乎有心事,卻也不知道因何而起,只好轉換了話題:“其實……要是大人能一直和我留在這裏,我覺得也挺好。”

他低眉想了想,問道:“你真願意留在這裏?”

“倒並不是特別喜歡這麽冷的地方,但是大人現在每天能到這來,吃一頓我做的飯,我就覺得每天都有意思極了呀。”相思撐著下頷道,“你也不想想,以前我在淡粉樓,需要默默等待多久,才能見你一面,而且又是偷偷摸摸坐在車裏……”

她說著說著,卻忽而停滯了下來,眼神亦顯得黯淡了幾分。

江懷越微微一怔,隨即明白她為何會不再回憶過去。

他沉默片刻,道:“相思,你姐姐的事情,最終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的。她……不應該如此含著冤屈,帶著遺恨離開人世。”

“大人,要是害我姐姐的人勢力強大,你也會與他對著幹?”她忐忑不安地問,一方面不願姐姐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一方面想到那夜她出城祭奠,卻被一群騎馬的狂徒追擊,能在京城城門外如此跋扈的,恐怕地位和權勢非同一般。

他聽了這有些孩子氣的問話,不由淡淡道:“你見我怕過什麽人嗎?”沒等她回答,又補充道,“再者說,我又不是只會蠻幹不知變通的……”

相思細想之下,確實如江懷越所言,認識他以前和以後,他似乎真的未曾懼怕過什麽人,盡管也曾遭遇打擊,最終還是都得以化險為夷,安然度過。

然而想到之前江懷越對鎮寧侯述說的往事,以及提到的那位金賢妃,她心裏還是不安定起來。

雖然素未謀面,她也從未覺得自己會與後宮嬪妃產生什麽聯系,可是當江懷越描述出的金玉音以一種淡然處世,清如蓮花的姿態呈現於她腦海中的時候,相思就不覺想到了當日那個氣質出塵驕矜高貴的白裙女子。

說實話,她在教坊生活了那麽多年,遭遇的厲害角色實在不少,但她也從來沒有怕過什麽人。然而當日白裙女子那種傲然不可侵犯的風致,時隔三年多再想起,相思竟然還會從心裏隱生寒意。

“你之前說過的那個金玉音……現在已經成為了皇上的寵妃,要真是她做的,我們又該怎麽報仇?”相思說著,不由悲憤交集,“我和姐姐與她完全不認識,她憑什麽要下這樣的狠手?!就為了一己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