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2/3頁)

相思望著他手中的銅錢,又看看楊明順的眼神,喉嚨有些發堵,一時不知應該說什麽才好。

“我出去等著,您在這坐會兒吧,也許督公能醒過來,要是他見到您在身邊,一定會高興。”

楊明順低聲說罷,關上房門出去了。

*

相思心緒沉重地站在床邊,輕輕攏起半面簾幔,坐在了床沿上。

影影綽綽的燈光下,江懷越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即便是在昏睡之中,秀挺的雙眉亦微微皺著,似乎是還在忍受著難耐的疼痛與無盡的絕望。

楊明順在陪同她上樓的時候,簡單說了一下江懷越為何會受傷的原因。

他在離開連山關之前,就想到城中內奸未除,若得知他出城,必定又有所行動,於是在留給戴俊梁的書信裏,請他盡力找出內奸,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夠將計就計,使內奸傳遞出錯誤訊息,這樣出城的這一支人馬就可以占盡先機,不至於以一敵十。

此後的事相思也參與其間,他們抓到了高煥,戴俊梁安排好了一切,讓胡大立回城稟告,以免城內的人來到瞭望樓發現玄機,隨後又故意讓高煥找到機會掙脫繩索跳下二樓,帶著他們有意說出的絕命溝行軍訊息逃之夭夭。

等高煥順利逃走之後,胡大立再趕回主城,稟告了費毅。費毅未曾料到這一變故,但還是讓胡大立出城尋到了江懷越的行蹤。此後這一支隊伍搶在女真人抵達絕命溝之前,先潛伏隱藏於暗處,再等著女真人自以為是地趕到絕命溝進行埋伏,隨後用少量人馬引出敵軍,最後形成了全面包夾之勢,將那支企圖偷襲連山關的人馬全數消滅。

原本是挾著奇襲大勝的勢頭全力壓近敵軍,只要連山關大軍及時趕到,定能一掃前恥,將女真屯兵收拾殆盡。怎料女真軍都已經反撲,連山關的軍隊卻還在路上,若不是鎮寧侯的鐵騎軍及時趕到,他們這幾千人恐怕是要全軍覆沒。

然而費毅在戰役結束後,卻還在鎮寧侯的質問下振振有詞,說是為了避免全線出擊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計,因此派出探子確定前方情形之後,才能調動大軍趕赴前線。

即便是不懂軍事策略的相思,在聽了楊明順的述說之後,心內也是氣憤難當。她無法想象大人在苦等援兵不至的時候,是以怎樣的心情支撐下去血戰到底。

她低著眼睫,看他因為後背受傷只能俯臥在床,不由得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江懷越的手指。

他的指尖冰涼。

她第一次見到江懷越的時候,他睥睨群臣,倨傲寡言,是何等驕矜不凡。此後他帶著西廠番子徑直闖入高煥府邸,面對惡語辱罵面不改色,幹脆利落以惡制惡,又是何等淩厲囂張。

再以後,她見過他冷漠殘酷的一面,也見過他沉寂深思的時候。無論是怒是惱,是欣然是惆悵,他都一直以堅硬如冰石般的心性呈現在她面前。

可是現在他就這樣悄寂昏睡,往日霜冷堅強盡數卸去。此時的江懷越,在朦朧的燈影下,不像是位高權重的督主,也不像是浴血疆場的監軍,卻更像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因為承受不住傷痛而疲憊睡去的青年。

盡管她自己也曾歷經家破人亡的淒慘變故,然而他這十多年來遭遇的種種磨難,實在是超乎相思的想象。

她含著眼淚,俯身撫過他的臉頰。

隨後,輕輕掀開了被子,極其謹慎地撩起了江懷越的衣衫。

他的後背挺直而毫無贅余,原本光潔的右背間纏著厚厚麻布,最上面一層還隱隱透出洇染而出的血色。

世人嘲他罵他,說他薄情寡義詭譎諂媚,可是誰知曉他身上心間層層傷痕?該有多強大的心,才能支撐起年幼時就被摧殘的身體,以最驕傲的姿態行走於風雲之端,固守自我,無視非議。

心弦顫動,她的手掌輕輕觸及那帶著傷的後背,微涼而又細膩。

童年遭受的刑罰,注定了他的身體和尋常男子不同,甚至就連肌膚也不像他們那樣粗糙。

可是他今日所為,乃至他許許多多的言行心志,難道就比尋常男子要遜色一等?

她痛得不得了。

眼淚不住落下,打濕了床褥。

“大人……”相思跪坐在了床邊,竭力抑制著哭音,伏在他臉側喚他。

他眼睫低垂,墨黑如羽翅,覆壓了重重痛楚。

她撫過他的眉心眼角,唇間下頷。

用含著眼淚微鹹微澀的親吻,在他前額留下溫存印記。

她有多愛這個男人。在她心裏,他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也是不經情/事的少年。

眼淚和著親吻,纏綿藏著悲苦,若是可以,她真願意將自己的身子與他融為一體,好減輕他的萬般傷痛。

吻至他微微幹裂的唇上時,江懷越的呼吸忽而一頓,相思心跳一滯,驚慌之中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