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先前在極度緊張的情形下,相思完全忘記了手臂上的傷,如今被江懷越說了,才重新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她又去翻尋了一會兒,總算找到了火鐮點著了火,還未起身,卻見江懷越拖著傷腿往外走。

“大人,你要幹什麽去?”她怕他出去之後又遇到危險,不由站了起來。

“沒有水,怎麽給你清洗傷處?”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門。

凜冽寒風卷了進來,相思被吹得差點睜不開眼,見他走了出去,忙跟到了門口。他倒也沒有走遠,就在屋子側面挖了一大堆的白雪,叫她拿銅盆裝回屋子。

兩人重新把木門關牢,相思叫他坐了回去,自己則在那燒化積雪。等待水開的時候,她還順便給那土炕裏面也點燃了加熱。

江懷越坐在那兒,看她忙碌的樣子,想到原先的相思十指不沾陽春水,每天精心描繪妝容,衣裙織金繡彩,彈曲清吟、富貴優渥的模樣,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你現在,比以前能幹多了。”他低著眼簾說了一句。

相思看看他,蹙起眉頭:“大人,我怎麽聽你的語氣,不像是在誇贊我,卻像是諷刺。”

他頗為無奈:“我怎麽會諷刺你?”

“那你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啊!”相思不樂意道,“你難道還嫌棄我做事笨手笨腳?我好歹也是在魏縣酒館做過三年雜活。”

江懷越喟然道:“我知道,正因這樣,才有些慨嘆。”

相思愕然,他又補充道:“因為與你原先的生活境遇,實在相差太遠,我看著你忙碌,心裏卻不舒服……”

她這才明白過來,低聲道:“這有什麽好難過的,我原先過的那種日子,也並不是自己樂意的。”

江懷越想到曾經進入東廠密室,為的就是找出證據替相思父親翻案,希望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脫離樂籍,然而從那次行動之後,各種變故接踵而至,幕後真相似乎超出了原有的想象。

尤其是馥君的死……

念及此事,江懷越不由望向相思,她正在看著積雪慢慢融化,似乎只一心一意想著當下。他知道過去的一切是她難以釋懷的痛,故此在她沒有主動問及的時候,他也本能地不願再去說。

銅盆中的雪水漸漸冒出白氣。

原本冰冷的木屋裏也暖和了一些,相思背對著江懷越,將夾棉的長襖半脫了下來。饒是動作小心再小心,手臂一動,還是痛得讓她咬住了嘴唇。裏面的衣袖已是血跡斑斑,她擡起手臂蹙著眉看了又看,想要將衣衫脫下卻有些忐忑。

很奇怪,當初第一次見江懷越,她就跪在他面前,外表鎮定自若地輕解羅裳,甚至求他要了自己。那時的她,盡管內心戰栗,卻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身體呈現在他眼前。而現在,雖然只是想脫下半側衣衫,卻有了猶豫與不安。

寂靜中,身後忽然傳來他的問話。

“你這樣半脫著長襖不冷?”

“……不是想要清洗傷口上藥嗎?”她沒好意思回頭,自己慢慢解開了盤扣。

江懷越不說話了。

她在褪下最後一層衣袖的時候,還有意無意地回頭望了一眼。

他居然,坐在那裏,垂著眼簾,望著躍動的火苗,似乎是故意不在看她。

相思原先還內心尷尬,此時卻不免有些失落。她也沒吭聲,自己用布巾蘸了熱水,小心翼翼地洗去了傷口周圍的血跡。然而畢竟傷在手臂外側,再想仔細清洗就有些困難,布巾才碰觸到傷口,她就痛得叫了出來。

痛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委屈。

他竟然,不來幫忙,連看都不看。

正郁結時,身後傳來動靜,江懷越伸出手來,從她手裏拿走了猶帶溫度的布巾,重新在盆裏洗了一遍。

隨後平靜地說:“你過來。”

相思愣了愣,轉過身站了起來。

衣裳半褪,雪白的肩臂就這樣曝露在寒冷的空氣裏,猶帶著一道暗紅的傷痕。散落的長發流瀉下來,正攏在了金絲彩線繡成的鳳穿牡丹抹胸間,墨黑與金彩,內斂與嫵媚,交融於一起,在嫣紅底子間盛放出別樣的國色天香。

她坐到了江懷越身旁,看他一眼,又不說話。

他很專注地為她清理傷處,落手準確又輕柔,毫不拖泥帶水。相思原先緊繃著的臂膀慢慢放松下來,待等他給傷口敷上了藥粉,再認真包紮完畢,她側著臉看了一眼,又輕輕攏了攏垂下的衣衫,並沒有穿起的意思。

江懷越忍不住提醒:“已經包紮完畢,可以將衣服穿好了。”

相思卻捂著傷處蹙眉:“手臂痛得不能動了,我怕傷口再裂……”

江懷越簡直無話可說,剛才還覺著她經過了魏縣三年仿佛已經成熟能幹起來,怎麽現在連起碼的自我照顧都做不到了。

“那你難道就這樣光著半邊?”他皺緊雙眉,雖然生氣卻還是很小心的拎起相思的衣衫,用力覆壓在她肩頭。相思其實也冷得夠嗆了,順勢往後坐,想要倚靠在他懷裏,沒成想他還穿著堅硬的鎧甲,這一靠上去冷得她險些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