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盡管身上蓋了綿軟的被子,相思還是一陣又一陣地發冷。

這種冷意從骨子裏散發蔓延出來,直至侵襲到周身。

臉頰上的疼痛已經漸漸淡化,然而那一巴掌直落而下的感覺,仍舊那樣清晰。

她從未想到過,自己與江懷越之間的交往,竟會惹來宮中貴妃的極度不滿。在相思原來的想象中,大內嬪妃皆是高高在上、華貴非凡,幾乎與自己不是同一個天地間的人物,她怎麽就會,令得對方派出下屬,前來質問責打了呢?

就算是流了淚,也消除不了內心的委屈與怨懟。

姐姐的話雖然令她更加難過,但實際上戳得她心口直疼。

是呀,就算大人知道了此事,他難道會為了這個而憤怒不已地前去質問甚至指責貴妃嗎?那是他的主人,至高無上不容輕慢的皇家麗人,就算她再狠辣再蠻橫,哪怕是要了她相思的性命,作為內宦的大人,能夠因此而與她反目成仇?

退一步講,即便大人真的按捺不住心頭怒火,真的與貴妃起了沖突,那麽等待他的,又將是怎樣的結果?

那個白裙女子說過,無論江懷越權勢如何煊赫,他始終都是隸屬皇家的內宦。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是帝王賜予,只要得罪了君王或者貴妃,他們隨時可以只憑一句話,就收回大人手上所有的權力。

到那時,賜死,或者流放,只是一線之隔。

相思不敢再想,即便自己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在這事上任意撒野。

可是這樣一來,心裏的傷痛更加濃郁了。

她閉上了酸澀的雙眼,昏昏沉沉的,想讓自己睡著,至少睡著了就不用再想這些難以釋懷的問題,睡著了,在夢裏也許還會等到他的到來。

……

許許多多雜念紛至沓來,相思實在太累,居然真的睡著了過去。

朦朦朧朧裏,似乎聽到房門被人輕輕敲響,她吃力地想要起身,卻無論如何也坐不起來。只隱約感覺到有人慢慢走到近前,坐到了床沿。

——相思。

他還是穿著最初相見時候的藏藍銀紋曳撒,側身坐著,低喚了她一聲。

她想要說話,可是哽咽著不能語,淚水又劃過眼角。

他伸出手,微涼的感覺,從她眼角拭去了淚水,又輕輕觸及臉頰。唯有掌心還存有溫度。

霧光之間,相思看不清他的臉容,他只是那樣坐著,掌心貼近了她的臉,像是不忍她挨了打,用自己的溫度來慰藉她的傷痛。

——大人,要是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該有多好……

她流著淚,在心底默默說著。

……

淅淅瀝瀝的雨聲驚醒了相思,她睜開眼的瞬間,有幾分恍惚不安,甚至記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自己又怎麽會躺在床上。

怔了一會兒之後,方才意識到剛才只是一場夢。

屋內光線昏暗,窗外下起了大雨。

相思躺了片刻,這時又聽得房門敲響,還沒等她下床,春草已經端著湯藥進來了。

“之前也沒見你病得那麽厲害啊,怎麽回來就倒下了呢?”她一臉憂愁,來到床前,“嚴媽媽叫我熬了點清熱驅寒的湯藥,你先喝著,要是不管用再去請郎中。”

相思悵然,勉強撐坐起來,看著那碗湯藥發呆。

“那個找你出去的是誰?怎麽聽你姐姐說,你是在外遇到歹人受到了驚嚇?”春草還在詢問,相思搖搖頭道:“都過去了,不想再說。”

春草只好嘆了一口氣,催促她喝下了熱氣騰騰的湯藥,又看看窗戶:“這雨忽然下得那麽大,看來她可能不會再來了。”

“誰?”

“你姐姐啊。”春草接過藥碗,“她先前出去的時候,還叫人雇了馬車,說是有事要辦,等會兒再回來看你。可是已經走了那麽久也不回,現在天又下起大雨,她大概是直接回輕煙樓去了吧?”

相思怔了一下,問道:“她有沒有說要去哪裏做什麽?”

“這我倒不清楚,要不我去幫你問問。”春草說罷,端著托盤又離開了房間。相思等了沒多久,她便回來了。

“我問過福來,他說馥君姑娘叫他出去雇了車,卻沒說要去哪裏……你說她會不會是給你請大夫去了?”春草說著,又自己搖頭,“可如果請大夫來,也早該到了啊。”

相思想到之前馥君那忿忿不平的模樣,心裏有隱約的擔憂。

“春草,能不能幫我找人去輕煙樓看看馥君有沒有回去?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她雇了車子的,下雨也不會淋壞啊!”

相思不好直說,只得道:“可是她不是說要來的嗎,怎麽無緣無故又不出現了……”

“好吧,你們還真是姐妹情深。”春草無奈地站起身,“你還是趕緊躺下再睡會兒,我找福來去那邊問一下,等會兒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