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昏暗的燈火下,本已泛黃的紙張更顯陳舊,墨黑的字跡有些地方洇染化開,間雜著細細的灰塵,看起來模模糊糊。

江懷越以極快的速度掃視卷宗內容。

與一般案件的記錄類似,上面書寫著雲岐所犯罪行以及他被押解至東廠詔獄後,受審畫押的詳細經過。

正如之前所探聽到的消息,這案卷中也同樣記錄了雲岐私下與臨湘王結交的事實,甚至還夾著從雲府和臨湘王府搜出的書信證據。那兩封信中,有互通消息的語句,雲岐居然還真的將某日承景帝與他在禦書房內,商議重要政務的話語轉述給了臨湘王,這對於朝臣而言是難辭其咎的罪狀。

而臨湘王寫給雲岐的信中,亦對其寄予厚望,要求他在朝中多留心君王動向,尤其是假如君王有意要削減藩王配兵以及其他權限,請他要多加勸諫,並及時通告。

兩封信擺放在一起,顯然就是確鑿的證據,然而……

江懷越看著這兩封言辭懇切,情誼拳拳的書信,眉間微蹙。

——是怎樣的緣由,才會使得這兩人在書信往來的期間,會將信件都收存在府中?尤其是雲岐泄露君王言論的信件,對於臨湘王而言,看過即可,何必還要保存下來?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審理案件的人員名錄上,東廠提督曹經義,刑部尚書鄭晟,大理寺卿李茗山。

看到這三個名字,江懷越心中又是一動。

除了曹經義如今病退閑居在家之外,鄭晟也早就告老還鄉,前幾年傳來了病故的訊息,而當時貴為大理寺卿的李茗山,此後也卷入了另一樁案件,很快就被降職貶謫至湖南偏遠處,後來抑郁而終。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飛速搜尋起所有參與問詢的人員名錄,上至主審官員,下至負責記錄的小吏,一個個名字在腦海中盤旋。

憑著對朝廷官員情形的掌握,江懷越居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所有審問過此事,或者目睹審問的人員,幾乎都已經不在朝中,甚至多數都已經不在人世。

十年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或許人世滄桑難以意料,然而如此多的變數集中在一起出現,若只說是天意弄人,怎讓人信服?

他再次看向那兩封並存在一起的書信,心裏隱隱浮起了寒意。

“督公?”

寂靜中,密室門那邊忽然傳來了楊明順的喚聲,帶著些忐忑不安。

江懷越一凜,迅疾將案卷恢復了原狀,放歸格架間。

提著那一盞油燈,他繞出狹窄空間,朝著入口處快步折返。

才靠近門口,就聽外面傳來了東廠眾人的說話聲,其中還夾雜著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江懷越一蹙眉,推門而出,恰望到有一人陰沉著臉踏進書房,朝這邊走來。

居然是許久未見到的裴炎。

江懷越反手將密室之門一帶,淡漠道:“裴公公,你不在家中修身養性,又來東廠做什麽?是對此間事務還念念不忘嗎?”

裴炎一看到江懷越,就氣憤難平,原本承景帝罰他三月閉門思過,眼看期限已過,他曾托人在君王面前提及,卻沒有得到任何恢復他原職的消息。再加上聽老部下說江懷越幾次三番過來整治,他就更確信了是江懷越在背後搗鬼,妄圖借著機會將東西廠合並,全都收歸自己掌握。

故此裴炎毫不留情地狠狠盯著他:“怎麽,萬歲只是讓我暫時退出東廠,可沒下令禁止我踏入此處,我記起有些重要東西沒整理清楚,再回來看看也不行?江廠公倒是不辭辛苦,特意來我暗室尋什麽東西?你這鑰匙又是從何而來?”

江懷越平和道:“萬歲既然命我管理東廠事務,那我自然得盡心盡責,大大小小事情一概不能怠慢。密室裏存放了重要卷宗,若是放置不當起了火,或是防護不妥潮濕漏水,都會使得卷宗毀損,因此我才進去查看一番。至於這鑰匙……”

他頓了頓,取出鑰匙握在手中:“自然是我向義父他老人家要來的,裴公公又有什麽好介意的?”

裴炎眼神復雜,哼哼冷笑幾聲:“就為著這等小事,曹公公能給你鑰匙?”

“替萬歲爺管理東廠,怎可算是小事?!”江懷越臉色一肅,“裴公公,我看你這說話不經腦子的習性還是要改一改,這樣的話語若是被萬歲聽到,我恐怕你在家閑居的時間還得再多些!”

“你!……”裴炎怒不可遏,“江懷越,我看你行蹤可疑,是不是在密室裏搗鬼了?”

江懷越冷哂:“你既然不信,那就自己進去看看,我大可以寬宏一些,只是怕你自己不好收場。”

裴炎狐疑地看著他,思忖再三還是氣勢洶洶地闖入了密室。他在裏面搜尋許久,想找出江懷越搗鬼的證據,然而折騰半晌還是一無所獲,只好悻悻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