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相思止不住牙關打顫,努力鎮定地道:“你已經被官府盯上了!現在還敢犯案那就是自找死路!”
“官府?我在大運河混了那麽多年,還怕那些飯桶?”
正在此時,原本寂靜的金陽河支流上響起了吱吱嘎嘎的搖槳聲,在夜間回蕩更顯驚悚。相思背脊發寒,他卻喜出望外,一把拖住她的手臂就朝河邊而去。
相思驚慌失措,奮力掙紮著呼救連連,那人叱罵了幾聲見無法遏止,索性掐住了她的咽喉,想讓她無法發聲。
她就這樣被死命拖拽向河邊。
她不敢想,如果被帶走會是怎麽樣的下場。於是發瘋似的踢他踹他,不顧身體劇痛拼命掙紮,手臂都快被拗斷了的時候,終於滾到了冰涼的荒草叢裏。他又撲上來,按住她的後頸拖她走,相思的手死死抓住雜草草根,手指盡被割裂。
血珠灑落碧草間。
“林山,還在搞什麽?!”船夫低聲咒罵,“再不走我可不等了!”
他這才吐了口唾沫,揪住相思的長發:“媽的,不肯走就去死!”
說罷,竟拽著她,將臉猛地按到了水裏。
冰冷的水灌進了她的口鼻。
她再也無力呼救,大口大口地嗆著,神志漸漸迷離。
後頸處的手冷硬如鐵鉗,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是一點都不甘心。
她還什麽都沒得到,只是經歷了十年的沉淪,就要這樣斷送性命?她貪婪,想要重新有個平靜的家,想要有個能夠聽她講話、唱歌、彈曲,甚至容許她發脾氣不開心,卻不會強迫她歡笑、起舞、敬酒的男人,安閑生活,希望還會有兩三個孩子,彼此相依相伴,就像她和馥君……
但也許,只要能遇到愛慕之人,即便只有二人同在這滾滾紅塵走過一程,無論是否有緣能同行至最後,也不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滾燙的眼淚與冰涼的河水交融,瞬間沒了溫度。
“在那裏!”
突然間,遠方聲音嘈雜,淩亂的腳步飛快迫近。按住她的那個人正想逃跑,被人猛然撲倒在地,發出了嘶喊。
沉悶的搏鬥聲一下下撞擊著夜色。她像瀕死的魚一樣被人拖出水面,頭發衣服都濕透了,緊貼在身上。
周圍吵吵嚷嚷的不知有多少人,她想睜開眼,卻突然感覺到有人到了身前,隨後,伸出手,用力地把她臉上的血水抹去。
“附近有沒有藤蘿能把她擡回去?”熟悉的聲音高揚起來,帶著憤恨與急躁。
又是一通混亂,隨後有人回報說四周只有枯樹雜草。
她虛弱不堪,忽覺腰間一緊,就被橫著抱了起來。
天旋地轉一瞬間。
相思呼吸一促,下意識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
江懷越微微一怔,沒有避開。她緊閉著眼,只覺周身疼痛,劫後余生的悲欣交錯激發了更復雜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靠在他懷抱間淚水傾瀉。
他的衣襟被打濕了,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澀感。
“督公,人抓到了!”捕頭抓著被打的滿臉血汙的林山和陳三郎過來了。
他緊抿著唇,看都沒多看一眼,擡腳就狠狠踢向林山。
林山這亡命之徒卻放肆大笑:“我說怎麽看上去不像爺們,原來是太監!”
“大膽!”捕頭厲聲呵斥。
林山卻還在故意怪笑,嘴角流出血沫。
本來已經轉身離去的江懷越猛地回頭,用力踹向他的小腹以下。
一聲慘叫,林山嘶聲倒地,痛得打滾。
“不是爺們嗎?這都受不住?!”
他冷笑著,抱著相思離去,腳步迅疾又沉重。
*
他把相思帶回了凈心庵內院,讓小尼姑善緣給她換上了幹凈的衣服,又命人找來止痛散瘀的藥膏,給她抹上。
繼貞聽聞林山和陳三郎都已被押回順天府,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淚簌簌而下。只是江懷越無心理她,吩咐捕快嚴加看管之後,反身回到了院內。
推開門,室內只燃著幽幽青燈,原先那種馥郁的檀香味倒是早已散去。他走到床邊,相思背朝外面躺著,肩膀微微起伏,也不知有沒有睡著。及腰的長發還未幹透,末梢帶著濕潤,尤顯墨黑。
他站在那裏,在寂靜中看了她的背影一會兒,轉身想要離去。還沒走幾步,卻聽後方傳來低微的啜泣聲。
很輕,幾不可聞,可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江懷越轉回去,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現在……還痛得厲害嗎?”
相思躺在床上,沒有回應。
他覺著自己的問話有些多余,又補充道:“我剛才吩咐善緣替你看過,好在都是外傷,筋骨應該沒斷。”
話語在空冷的房間裏凝固。她還是不出聲,只是時不時抽泣一下,讓江懷越有些為難。
“……我知道你肯定被藏起來了,但一時沒找到地方。後來發現床板異常,就下了通道尋找而來。”他心平靜氣地解釋,可是聽的人卻平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