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眉梢一挑,緩緩轉過身。

門內有一名年輕女尼正雙手合十,朝他行禮。

江懷越略感意外,本來以為院中已經沒人,原來並未全離開。他略一思忖,之前曾打聽過,凈心庵內如今只有繼貞與兩名徒弟居住,想來其中一位就是眼前的女尼了。

“師傅。”他依舊裝作彬彬有禮的模樣,朝著女尼行禮,“實在抱歉,在下因為一時好奇而走錯了路,結果進了你們的內院。”

女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搖搖手。

江懷越打量她一眼,試探道:“師傅是說不會怪罪於我?”

她又頷首,用手比劃了幾下,江懷越也看不懂其中含義。善蓮唇角含笑,也不再看他,只是往院門外走走。江懷越往內院那幾扇窗戶裏張望一眼,除了緊閉的之外,其他半開半閉的,也看不出裏面有何異常。

他因輕輕一笑,指著那套衣裙:“庵堂裏也可以穿這樣的衣服嗎?”

善蓮眉間一蹙,似是有所慍惱。江懷越又問:“師傅可會寫字?我們可以文字相談。”

她沉著臉,顧自往外去。江懷越緊隨其後,又裝作閑極無聊的樣子問東問西,善蓮卻始終沒有回頭。

前方大樹參天,江懷越透過枝葉望向遠雲天際,腦海裏始終還記著院中晾曬的衣衫。正思慮間,卻聽前方傳來婦人笑語,尋聲望去,但見對面院門後有兩人行來。走在前面的中年婦人滿面笑意,跟在她身後的那一個年少的穿著寬大幹凈的長袍,烏發披散及腰,肌膚柔白,眉間微蹙。

竟是侯氏與相思。

江懷越微微一震,原先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對面相遇,卻也不能露出痕跡,便只裝作好奇的樣子,看了相思一眼,隨即繼續前行。

相思遠遠地望到了熟悉的身影,初始時竟以為自己眼花了,可越走越近,才確定眼前這宛如翩翩世家子弟的年輕人居然真是江懷越。一顆心猛烈跳動,又是緊張又是驚喜,攥緊了手竭力平定呼吸,就這樣低著頭,不言不語地與他擦肩而過。

一旁的侯氏倒是毫無掩飾地朝江懷越望了好幾眼,相思忽然想起昨日他曾坐著馬車到茶攤對面等候,也不知侯氏到底有沒有看見他的模樣,這樣一想,心頭不禁揪緊。

“這位公子長得真是幹幹凈凈……”侯氏小聲地嘀咕著,好像並未認出江懷越。

轉眼間兩人已各自朝前,相思手心微涼,抿著唇忍不住偷偷回望。

目光所及,竟恰是他亦好似無意側過臉,向這邊望來。

一陣風起,滿樹黃葉簌簌而動,隨風旋舞飄落,最終輕委於水磨青石磚路。她趁著這瞬間,輕啟朱唇向他無聲地說了兩個字,但他眼角余光已望向金黃色的銀杏落葉,也不知到底有沒有注意。

“喲,起風了,今晚可別變天。”侯氏揉揉手,將相思拉向前方。

*

江懷越跟在善蓮的身後又回到了正殿,小尼姑早就找尋了出來,遠遠望到了就急忙往回:“師傅師傅,那位施主回來了!”

“不懂規矩,怎能這樣大呼小喊!”繼貞師太低聲斥責,在大殿門口宣念佛號,向江懷越行禮,“這位施主好面生,是初次前來?”

“確實如此。”江懷越朝她作揖,又指了指躲到一邊的小尼姑,“剛才小可聽這位小師傅講了許多掌故,家母又恰好喜歡佛法,便起了想要為貴庵重修大佛金身的心念,還望師太成全。”

繼貞看他言談斯文,器宇不凡,應該是出身貴胄門第,又與江懷越談論了一些關於佛法的問題,見他都能侃侃而談,不由將原先的疑惑減輕了許多。善蓮自從入了大殿後始終站在繼貞身側,過了一會兒,只朝江懷越行了禮,便返身出去。

繼貞倒是並無異樣,江懷越朝善蓮的背影望了一眼,慢慢道:“這位小師傅是口不能言麽?”

“正是。因此貧尼才將她一直帶在身邊。”繼貞一邊說著,一邊叫小尼姑去取香客捐助的記錄簿冊。江懷越有意無意地道:“之前我走錯了方向,誤入內院時正好遇到了剛才那位善蓮師傅。對了師太,您這邊可容外人留住?”

繼貞略一怔:“施主怎麽問起此事?”

“看到內院晾曬著婦人的衣裙。”他笑了笑,“回來的時候也遇到兩位女子,因此好奇問問。”

“那是之前來上香的……”小尼姑才說了一半,被繼貞眼風一掃,不敢再說下去了。江懷越忙解釋:“在下並無其他意思,其實是因為母親在家中常念叨說,想要找一處幽靜的庵堂住上一段時間,京城內雖有,但人來人往太過喧鬧,剛才途經此處,倒是覺得安寧古樸,適合母親到此修身養性。”

繼貞這才緩和了一點神色,但仍是含糊帶過,只說那兩名香客是常來此處的,才容許她們暫時留住學習佛法。江懷越見狀,又與她交談片刻,其後留下銀票,謙恭辭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