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懷越擡目看了看,朗聲道:“當初余公公來要人,臣是知道的,只不過那時候在外面忙著別的事情,沒能親自挑選,倒讓余公公辛苦了。”

承景帝頷首,合上卷冊,向惠妃道:“現在可安心了?貴勤與懷越根本不可能熟稔。朕看你折騰了那麽久,恐怕也累了,好生休息才是!”

“他們,他們肯定在說謊!”惠妃先前的那股氣勢一下子泄了大半,卻還不甘心就此罷休,拉著承景帝的袍袖不松手,“萬歲為什麽不找人嚴加審訊那個貴勤,他一定是知道什麽的!”

“不要胡鬧!”好脾氣的承景帝終於忍無可忍,站起身來,“你本就有孕在身,不可再任性發作。太醫局那邊如果從羹湯殘渣裏查出了什麽,會直接稟告上來。那些宮女太監都是景仁宮的舊人,你要是連他們也信不過,朕給你換一批新來的,你是否又會疑神疑鬼?”

“萬歲……”惠妃委委屈屈紅了眼圈,江懷越淡淡地插上一句:“別的事情臣不敢多嘴,但娘娘既然實在看不中貴勤,臣便將他帶走吧,也免得娘娘夜不能寐,有傷鳳體。”

惠妃含著怨恨盯了他一眼,因見皇帝已然不滿,不敢再使性子說狠話,忽而按著額頭又喊頭暈,太醫和宮女們忙不叠進來問長問短。承景帝一臉不悅地出了屋子,江懷越隨行其後,走到那個一直跪在太陽下的小太監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示意起來跟他走。

*

將承景帝送回禦書房後,江懷越才出來,就看到貴勤淚汪汪地站在台階下等著。他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長相平凡又瘦小,今日恭恭敬敬給惠妃端了碗羹湯,結果卻差點送了小命。當江懷越進景仁宮的時候,他都已經陷入絕望,幾乎就在等死了,卻不料被人從閻羅殿門口又拽了回來,因此始終渾渾噩噩。直到跟著江懷越走出了景仁宮,才好似靈魂歸位一般。

如今再看到救命恩人,他雙腿一軟就要給江懷越下跪。

“別了,省得被人看到還以為你真是我的手下。”江懷越沒把剛才那事放在心上,之所以隨手把貴勤帶出來,也是以免惠妃日後又拿這小太監來做文章 ,幹脆帶走了落個清凈。

貴勤用力呼吸了幾下,眼淚都快出來了。“督公救了小的一命,小的一定記在心底,這輩子都不會忘。”

江懷越道:“惠妃那邊你以後就別去了,我讓人把你帶回禦馬監吧,那邊前幾天也說缺個幹雜活的人。”

“謝督公!再苦的活我都能幹!”

江懷越點點頭,擡手喚來一名小太監,讓他將貴勤帶回禦馬監去了。處理完這事,他想著是否該去昭德宮拜見榮貴妃,正思量間,卻聽身後有人招呼。回過頭,原來是余德廣匆匆而來。

“余公公。”他朝余德廣拱手,剛才惠妃鬧事,若不是余德廣出力,只怕沒那麽容易平息。然而從景仁宮出來這一路上,江懷越心裏始終有些在意。

貴勤是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其他人等都不會留意他到底是何時進的禦馬監,又是何時調去了景仁宮。但江懷越分明記得,那一年新春未過,忽降鵝毛大雪,禦馬監草棚即將傾斜。楊明順找了好幾個新進來的一起去修葺草棚,結果有個小太監爬上去之後不小心滑下來,摔得滿身雪屑,引得眾人大笑。

那會兒,他正在窗邊清點賬目,恰望到了這一幕。

那從草棚上滑下來的,就是貴勤。

他入禦馬監,絕對不是卷宗上記載的十月,應該是……一月。

余德廣已經到了近前,卻並未說什麽,而是小心翼翼將江懷越引至側旁長廊。江懷越心裏有幾分明白,有意疑惑道:“余公公如此謹慎,莫非有什麽事要說?”

余德廣一改往日那溫和平靜的模樣,長嘆一聲,躊躇許久才開口:“江督公平日裏經常在宮外,不知有沒有聽說近段時間城南出了件離奇的命案……”

江懷越微微一怔,他本以為余德廣是因宮裏某些事有求於他才這樣做,沒想到他說起的卻是宮外的事情。

“城南命案?您說的莫非是有一名少婦帶著丫鬟出去燒香拜佛,結果卻沒了蹤影?”

“正是此事。”

江懷越思忖了一下,斟酌著問道:“這事我也是聽楊明順說起,但他說話太啰嗦,我只聽了大概,據說順天府尹派人去查找這主仆兩個,後來是在棗樹林畔的枯井裏找到一具屍體?”

“嗐,您聽我說。這主仆兩個去上香,結束後就離開了弘法寺,可是到了天黑都不見回家,丈夫和婆婆急了,到處尋找也不見人影,只好去順天府報官。順天府派出差役們去弘法寺周圍打聽搜尋,一連三天都沒有收獲,後來經人告發,說是同村有個年輕人那天冒著大雨回家,身上好像沾了血跡。順天府立即將這人抓捕回去,嚴刑拷打之後,那年輕人只好招供,說是路上遇見這主仆二人,見少婦貌美起了色心,奸汙不成殺人滅口,把屍體扔進了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