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此後前來尋找相思作陪的客人日益增多,除了黃大人之外,還有他的兩名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朋友的同鄉……各色人等隔三差五前來宴飲。

某一日午後,曾經在淡粉樓設宴的吏部侍郎鄒縉再度光顧,卻聽嚴媽媽說她一早就被人邀請出去赴宴演奏了。鄒侍郎連聲慨嘆:“難怪最近我的幾位同年好友都談及淡粉樓的相思姑娘,說是明眸善睞,玉手妙音。我今日休沐才得空再來,沒想到還撲了個空!”

嚴媽媽越發驕矜得意,端正了身姿笑道:“托大人的福,也是相思自己爭氣,才到京城幾個月就有了名聲,往後還得仰仗大人們憐愛呐!”

正說話間,門外小廝喊著相思姑娘回來了。鄒侍郎回身望去,但見相思正從馬車上款款下來,桃紅如意暗花紋的上衫配著象牙白牡丹織金紗馬面裙,烏發堆雲肌膚似雪,娉娉婷婷邁進了大門。

鄒侍郎見相思回了淡粉樓,自是欣然開懷。嚴媽媽忙著讓相思上前伺候,鄒侍郎還算體貼,見相思才從宴會回轉,便只叫人泡了茶水,讓她在一旁陪著閑談即可。

相思本來還想回房休息,如今只得打起精神又展顏微笑,鄒侍郎因談及最近聽多人提起相思的美名,不由笑道:“當初第一回 聽你彈奏,就覺著清新可人,是京師中難尋的靈秀佳麗,果然沒看走眼。”

相思謙遜行禮:“全賴諸位大人們捧場,若非如此,奴婢初來乍到,又怎能在京師立足?”

鄒侍郎聞言頷首,難得她近來聲名漸起卻並未驕縱,依舊柔婉靈動,不添世故煙塵。與之閑聊了一陣之後,鄒侍郎告訴相思,再過五日是他恩師的七十大壽,希望相思到時能夠前去為之添彩。

相思赧然:“既然是您的恩師,想必定是博學大儒,奴婢這樣的身份……恐怕難登大雅之堂。”

鄒侍郎哈哈一笑:“你有所不知,我這位恩師確實學富五車,但生性瀟灑不羈,你如能當堂彈奏一曲技驚四座,才是壽宴最為精彩之處!”

他這樣說了,相思自然無法謝絕,於是答應下來,只等五天後的那場盛宴。

*

相思最近一段時間結識了不少官場中人,因此也知道了鄒侍郎所說的恩師是當朝太傅孫寅柯。此人在先帝在位時便是朝中大員,既才學過人又左右逢源,無論時局變化都能屹立不倒,只是近年來年紀上去了,才漸漸淡出朝堂,卻又常在家中宴飲歡樂,京師中有名的教坊女子幾乎都曾被喚去作陪。

五日光景倏忽而過,那天清早她便精心梳妝,至中午前,果有馬車前來迎接。相思抱著琵琶上了馬車,從城東明時坊出發,途經正陽門、宣武門,穿過了大半個京師,才抵達了位於城西的孫府。

太傅府邸前早已車馬不絕,正門口迎客的仆人少說也有七八名,皆行動敏捷,忙碌不停。相思近來雖也參加過幾場官員舉行的宴飲,但論及參與者的品級,都無法與太傅孫寅柯相比。故此她雖落落大方下了車,可一站到那碩大威嚴的石獅子前,心裏還是略顯忐忑。

迎客的仆役一看到相思那裝束,便知道是傳喚獻藝的教坊女,臉上的神情馬上變得不像原先那樣恭敬賠笑,懶洋洋的上前問了幾句,便又叫來小廝,讓他帶著相思進府等候。

孫府乃是先帝禦賜,雕梁畫棟,廳堂深邃,一草一石,極盡精巧。相思一路入內,時不時可見貴客往來,她始終低眉垂首,懷抱琵琶默默前行。也不知繞過了多少遊廊院落,小廝將她領到了一處僻靜小院,叫她在此等候,時間到了自然會有人來喚。

交待過後,小廝隨即匆匆離去,將相思留在了院中小屋。沒過多久,又有其他仆役領來了數名盛裝打扮的女子,都是教坊的樂妓。這幾人應該都是久居京師的熟人,一路攜手而來,姐姐妹妹親熱無比,進屋後沒說幾句又開始數落起管事媽媽斤斤計較,樓內某人爭搶了自己的貴客之類。

其中一名翠衣女子心細,看到相思獨自坐在一邊,便朝眾人遞了個眼色,裊裊娜娜上前問道:“你就是淡粉樓裏新近出名的那個相思?”

相思隨即起身回禮:“相思見過諸位姐姐,因見你們歡笑而來,我不便打攪,就沒上前自報家門。”

那女子掩唇一笑:“好會說話,文縐縐的倒不像咱們教坊裏的人。”

“人家原先可是出身書香門第,千金小姐落了難,這不更惹人憐惜嗎?”“你眼紅啊,那也編個瞎話,就說你爹生前是江南大才子,你娘是京師第一美人……”

眾樂妓嘻嘻哈哈笑作一團,相思抿唇站在窗前,心裏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你們別拿她取笑,人家畢竟也是新來京城。”另一名紅衫女子細聲細語,模樣看起來較為溫和可親。相思向她行禮,見其余人還在互開玩笑,便輕言道:“姐姐們在此歡聚,我昨夜睡得不好有些發暈,先到外邊靜下心坐一坐,免得等會兒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