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侯夫人找她說的是翠珠的事。

“翠珠的年紀不小了,該許人家了。”侯夫人說道,“你想把她放出去,還是許給府裏的家生子?”

於寒舟之前是真沒想過這回事。頓了頓,她道:“等下回去,我問一問翠珠的意思。”

侯夫人聽了她的回答,眉頭微微挑起,有些驚訝的模樣:“我以為你要說,‘都聽母親的’。”

於寒舟便笑起來,很隨意地往椅背上一靠,說道:“翠珠照顧了璋哥這麽些年,勞苦功高,嫁人乃是大事,我得聽一聽她的意思,才不辜負了她照顧璋哥這些年的情分。”

侯夫人眼中湧現贊許,點點頭道:“是該如此。”

如果大兒媳說“都聽母親的”,侯夫人固然會覺得她乖順,卻也會覺得她太沒主見了些。現在就很好,她一力將這事攬下了,連她插手的機會都不給,讓侯夫人覺著大兒媳表面上看著溫順,其實重情重義又有膽魄。

“是長墨的娘求到我跟前。她侍奉過我一場,如今長墨又在璟兒身邊伺候著。”侯夫人說到這裏,就刹住了,“此事已經說與你,若是長墨的娘求到你跟前,你別驚訝就是了。”

於寒舟便道:“是,母親。”

兩人又說了些別的,然後於寒舟才回去了。

賀文璋寫累了,便在屋檐下舒展四肢。見到於寒舟在丫鬟們的簇擁下回來,便笑著迎上前:“回來了?母親叫你說什麽?”

“說翠珠的事。”於寒舟道,沒瞞他,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他:“我跟母親說,問一問翠珠的意思。你覺著呢?她畢竟是伺候你多年,你怎麽想的?”

賀文璋道:“她若是想嫁,便給她一副嫁妝。若是不嫁,便把嫁妝給她存著,幾時她想嫁人了,再送給她。”

賀文璋的意思很簡單。翠珠照顧過他許多年,處處合他心意,如若她嫁人,他一定要送一副嫁妝給她。

“好。”於寒舟點點頭,便叫了翠珠到跟前,問她的意思。

翠珠聽了於寒舟的話,臉色微微發白,垂眼跪了下來,叩首道:“奴婢願一生侍奉大爺和奶奶。待日後大爺和奶奶有了哥兒、姐兒,奴婢便照顧哥兒、姐兒。”

於寒舟見她的表情不太自然,恐她誤會什麽,便緩聲說道:“夫人問我的意思,我只說要看你怎麽想的。若是要嫁,大爺說了,給你一副嫁妝。若是不願意,也沒什麽,回絕了就是了。”

又說:“你伺候大爺多年,這份情分,是誰也取代不了的。總要你心甘情願了,才把你許出去。”

“謝奶奶寬厚。”翠珠叩了個頭,說道:“奴婢暫無嫁人之心。”

於寒舟便點點頭:“好,都聽你的,起來吧。”

翠珠這才站了起來。看著臉色,仍有些蒼白,往日裏的精明能幹都減了幾分。

“如今是長墨的娘遞了話。你這樣出眾,少不得往後還有人來求。”於寒舟說道,“但你放心,你不點頭,誰也求不去。”

翠珠頓時滿眼感激:“奴婢謝奶奶大恩。”

“沒事了,出去做事吧。”於寒舟對她揮揮手,叫她出去了。

翠珠福了福身,出去了。

於寒舟私下裏跟賀文璋道:“我瞧著翠珠的表現有異。別人說起嫁人的事,都是含羞帶怯的,她看起來竟像是很怕。”

院子裏的其他小丫鬟,有時玩鬧也說這個,比如繡屏小蝶等人,都是滿面羞紅。唯有翠珠,偶爾被人打趣,絲毫也不搭腔。往日裏只當她沉穩,今日瞧著,卻似有些害怕的模樣。

“她是被家人賣進來的。”賀文璋回想了下,說道:“她親爹娘把她賣了十兩銀子,後來我聽嬤嬤們閑話,似是說她爹娘極狠心,為了把她賣死契,拼命掐她,叫她說好聽話,以顯示能幹。”

說到這裏,他皺了皺眉:“若是介意死契,她只要來同你我說一聲,放了她的身契就是了。”

賀文璋本性是個仁厚的人,何況翠珠這些年來照顧他,情分深厚,若翠珠想要自由身,出府嫁人,他一定會成全。

“只不知她害怕什麽?”賀文璋皺了皺眉,“改日我問一問她,看她會不會說。”

於寒舟點點頭:“那你問吧。”

挑了一日,賀文璋把翠珠叫到身前,問她道:“你可想要賣身契?若你想要,我這就給你。”

如果她想嫁個良人,不想隨意配府裏的家生子,賀文璋願意成全她。

“求大爺別趕奴婢走!”孰料,翠珠聞言,卻是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倒,磕起頭來!

賀文璋也嚇了一跳,說道:“你且起來,有話慢慢說。”

翠珠咬著唇,強忍著淚,卻仍是沒忍住,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她垂著頭,沒有起來,只低聲道:“奴婢不想放出去,也不想嫁人,求大爺和大奶奶別趕奴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