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聽過範衛華的話,丁慧撇撇嘴。男人的關注點明顯錯了。

“我問過了,小妹說她不想吃我做的飯。”

不吃正好,她可沒有伺候範晴雪的心思。她又不是範家請的老媽子,範晴雪也不是什麽嬌小姐,憑什麽要她給範晴雪做飯,照顧她的一日三餐?

想想以後可能要伺候範晴雪吃喝,丁慧就氣不打一處來。

咽下最後一口鹹魚,丁慧把兩個空碗摞在一起。

她今天做的飯沒有富余的,兩人份剛剛好。

“你是她嫂子,多體諒些吧,她最近心情不好。”

“是,是,知道了,待會兒我去安慰安慰她,順便給她弄點吃的。”見多說無益,丁慧昧著心應和範衛華。

她收拾起碗筷,拿一塊抹布擦了桌子,刻意壓下心中的憤懣,聲音輕柔地說:“等我洗好碗筷就去,你就別管了,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走出房門前,丁慧回頭,“晚上我給你按摩一下松松筋骨。”

以前父親做搬運工時,每天回家都是腰酸背痛的,她就特意跑去幫父親按摩獻殷勤,把父親哄舒服了,她在家裏才有了一席之地。

按摩技術也是那時候慢慢磨練出來的。

現在用來討好自家男人正合適。

範衛華心中熨帖地點點頭,躺回床上休息。

糊弄完範衛華,丁慧默默翻了個白眼。剛才她在範晴雪那吃夠了癟,無論她說什麽,範晴雪都是一副“我要好好學習”的求知臉,不欲多言。

正因為範晴雪態度不好,丁慧賭氣之下只煮了兩人份的飯,不給她留一口吃的,讓她餓餓肚子給自己出出氣。

丁慧在範家大多以溫柔賢惠的面目示人,行為舉止向何詩曼靠攏,偶爾說話語氣不好,大家只當她心直口快並不放在心上,家裏也算和睦。

再加上蔣書蘭脾氣好,婆媳關系處的不錯,基本沒紅過臉,所以大家對她的真面目完全不了解。

狹窄的樓道因擺放過多的雜物更顯逼仄,潮熱的空氣夾雜著混濁的油煙,呈現出一種黏糊糊的煙熏感,嗆得人不住低聲咳嗽。

通用機械廠的家屬樓是只有四層高的紅磚樓,密密匝匝地隔出無數房間,一間房至少擠著四五口人住。

每逢到了上下班時間,水房裏都會擠的水泄不通,排隊排到樓道裏。

由於居住面積小,所有家庭都是在樓道裏生火做飯的,這就讓本就狹小的樓道愈發擁堵,人們天天大小摩擦不斷,吵吵嚷嚷的。

丁慧壓著脾氣好不容易擠進水房,結果一眼看到她之前放在水房的搪瓷盆不知被誰失手打翻在地上,裏面的衣服散落一地,沾染上無數腳印,和臟衣服放在一起的小塊肥皂不知所蹤。

要不是範衛華的衣服蹭到太多機油,她今天也不會把他的衣服提前放在水房浸泡。

沒想到這麽一會兒功夫,一切就變得亂糟糟的。

如同沉積許久被突然點燃的炮仗,丁慧一把抱起搪瓷盆大聲罵到:“是哪個爛了心肝的人幹的?我詛咒你生兒子娶不起媳婦,生丫頭醜的沒人要,詛咒你全家斷子絕孫!”

“放的好好的搪瓷盆給我摔的破了洞,還偷我家肥皂,等我抓到是誰,非得交給我舅舅讓你掛牌子遊街、下放到西北勞改農場去!”

心疼地撿起被踩壞的幾件衣服,丁慧心中恨意更甚。

城鎮居民每人每年才分三尺半布票,還不夠做一件女士小半袖的,攢個四五年布票,勉強能做一身衣服。

即便算富裕家庭的範家,也只能保證他們穿在外面的衣服是完好的,內裏的依然大補丁套小補丁,正應了那句“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範衛華的這身衣服和用來換洗的另一套是他唯二兩身沒有補丁的夏裝,一下子被人踩壞了,怪不得丁慧急紅了眼。

見丁慧抖著範衛華的衣服氣的直打哆嗦,人群中和她關系不錯的錢大娘撥開眾人來到她身邊,嘖了一聲。

“都在一個樓裏住著,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做出這種事未免太過分了吧?有誰看清是誰幹的了嗎?”

錢大娘跟丁慧母親是一個村子的,論資排輩,丁慧要叫她一聲大奶奶,平日錢大娘對這個沾親帶故的小輩照顧頗多。

就連丁慧能搭上範衛華,也少不了錢大娘在其中穿針引線。

知道剛才水房擁擠不堪亂糟糟一片,恐怕沒人注意到丁慧家搪瓷盆是什麽時候被打翻的。哪怕是知道估計也不會說,鄰裏鄰居的平白多嘴得罪人幹嘛。

錢大娘拍了拍丁慧的肩膀,拿過她手上裂開幾道口子的衣服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舒了口氣,安慰丁慧:“衣服破的不嚴重,縫幾針就好,不用打補丁。”

丁慧暗黃的臉板的死死的,突出的顴骨與緊抿的嘴唇繃成一條直線,她像是沒聽到錢大娘的話,淩厲的目光直指對面正和旁人有說有笑的金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