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淩湛認清自己能囫圇個兒出來全靠堂姐一根簪子已經是天亮後的事了。

此時籠罩在祖地的迷霧終於散去,朦朧的彎月撤去了最後一點清輝,燦爛的朝霞灑在晶瑩剔透的冰霜上,跳躍成了五彩繽紛的掠影,而他站在原地,突然覺得身旁乖乖被堂姐綰簪子的漂亮姐姐有點眼熟。

天生有點遲鈍的小侯爺看著那姑娘秀麗的側臉,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仿佛二人不是第一次以這種姿態出現在他面前一樣。

這麽想著,淩湛真是越看越覺得眼熟。

老姐還是老姐……要是那姑娘把頭發紮起來,換上一身月白色衣裳,再背個靛藍色的油紙傘……我的無量天尊!

“蹬、蹬、蹬”向後倒退三步,淩湛用食指點著眼前的狗男女,渾身抖的猶如糠篩,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一屁股坐到沙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感情我方才就是在鬼門關前來回蹦跶?”

想起自己剛剛還沒出息的對著一個男人臉紅心跳,也到情竇初開年紀的淩湛就很絕望。

“何止是來回蹦跶,根本就是在閻王爺面前來了一段飛天舞。”楊鴻軒湊過來逗他,“反正最後不是被那楊師弟給打死,就是被雲湖侯給打死嘛。”

你快閉嘴吧。

淩小侯爺用眼神完成了一次以下犯上。

“淩湛。”

熟悉的威嚴聲音傳來,把少年嚇得直接原地跳了起來。

本能的“哎”了一聲,淩湛魂不附體的往老爹那邊看,就見不知何時,後者已經收斂了淩尚雲的骨灰,甚至堆出了一個小小的墳頭。

“愣著做什麽?”淩仲文訓他,“還不快過來給你祖父磕頭?”

“啊?哦哦哦!”

他傻愣愣的應和,一溜小跑湊到墳前,對著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墳頭一個猛虎落地式,磕出了一片洋洋灑灑的土灰。

淩仲文想當場打死這個孽子。

“叔父還是跟嬸娘再生一個吧。”淩玥幽幽的火上澆油,“湛弟一副腦子不太夠用的樣子呢。”

“你別光說他,”淩仲文轉過頭,明明面無表情卻生生令人瞧出了幾分幽怨,“你看看你自己,都及笄多久了,連個人家都沒說上。”

淩玥歪著頭,頭頂緩緩冒出了一個“?”。

淩仲文嘆了口氣,似乎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你四表姑前些日子來信,說今年守歲夜也駐守宗門,不回家了。我這位表姐自從晉升金丹後整日忙於宗門事務,別說幾十年沒著家,就連終身大事都耽擱了。”

他這段話說的驢頭不對馬嘴,聽得淩玥又升起了兩個“?”。

“四表姑不回家不就是煩你們成日催婚嗎?”淩湛給親爹拆台,“其實她就是個外務管事,哪有那麽多事離不開她,就是躲著你們罷了。”

淩仲文深吸一口氣,克制住一巴掌扇飛這個逆子的沖動,另起了一個話題:“大上個月,我去喝了岐山龐家嫡孫的滿月酒,人家的新主母才比你大三歲,雖然只有築基修為,可這都是第二胎了。”

“三年抱倆!”淩湛豎起了大拇指,“高產賽……”

最後兩個字在親爹錐心剜骨的眼刀下硬生生的給吞進了肚子裏。

伸手捂住嘴,缺心眼的小侯爺用眼神示意老爹繼續。

“我瞧著人家人丁興旺,而咱家……不說別的,單說你姑祖奶奶,再過幾日就六百零一歲了,還在祖地裏孤零零的蹲著。”

“叔父,”淩玥滿臉懇切,“姑祖奶奶她元嬰了啊。”

依然是個金丹的淩仲文覺得自己剛剛被侄女插了一刀。

“我是在告訴你女兒家升到金丹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見她始終裝傻充愣,男人眼神淩厲了起來,“這些年,我給你說了多少人家,最後都被你給攪黃了。你倒是說說,我選中的那些青年才俊,到底是哪裏不入你的眼了?”

淩玥很震驚,“那些不是特意奔著退婚來的嗎?”

淩仲文在認真思考再生一個來不來得及,這樣下去,淩家保準完蛋。

作為被嫌棄的“青年才俊”之一,楊鴻軒躲在楊戩身後,不敢貿然暴露自己——畢竟他就是淩玥退婚史上最濃墨重彩的那一筆。

然而康樂郡王這幾年的花叢到底沒白流連,在雲湖侯的心裏,他已經被打上了一個大大的紅叉,只待秋後問斬。

倒是楊戩被淩仲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真的是家世、長相都沒得挑,就是……愛好太難以接受。

掃了一眼與少年渾然一體的羅裙,淩仲文別過了頭。

淩玥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一談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冷面寡言的叔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般,不僅會大段大段的數落自己,就連眼神都充滿了菜市挑肉才會有的犀利。

好在,淩仲文天性穩重,即便少見的失了態,也會迅速恢復成那個冷淡自持的雲湖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