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紙人停止了歌唱,場上鴉雀無聲。

淩晉峰緩緩擡起頭,看著面前戲謔的紙人還有同樣目不轉睛的其他人,嘴角勾起,竟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是一個很不“淩晉峰”的笑。

在不少人的印象裏,大長老幾乎是與“不苟言笑”劃上等號的,誠然,在必要時這位老者也會展露慈愛與溫情的一面,可大部分時間裏,他都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暴君。

在他當值的這十多年裏,沒人能反抗他,甚至連淩仲文都不行。

可現在,他在笑著,盡管這笑容與那副蒼老又執拗的面容一點也不搭。

它似乎更應該出現在某個英俊瀟灑的少年身上,玩世不恭中透著無法遮掩的肆意妄為。

“竟然這樣都能被嗅出來,你們是狗鼻子嗎?”淩晉峰無奈的聳了聳肩,“還是說,這死老頭的精血終於被我用枯了?”

此言一出,在場數人的臉色立變。

“你果然……不是大長老。”淩仲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眼睛死死的盯著怪異的老者。

“仲文,你這可冤枉我了。你所認得的大長老,一直都是我哦?”

挑了一下眉毛,“淩晉峰”話裏有話。

“你們難道就沒人覺得奇怪,怎麽會有人運氣如此之好,次次都能把自己從閻王爺手裏給拉回來?”

“淩晉峰早在幾百年前就該死透了,”老者笑嘻嘻的挽起袖子,露出了一節宛如枯骨的手臂,“那個榆木腦袋一輩子都沒開竅,築基也好,金丹也罷,甚至是元嬰長老的殊榮,都是他跪在我腳下求來的。”

“可惜這老頭沒什麽福氣,升元嬰的時候沒撐住,直接魂飛魄散了,害的我只能勉為其難用用這幅破爛身軀了。”

“不過輩分高了就是好,你們這群家夥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也很有意思,哈哈哈!”

聽著他猖狂的笑聲,淩仲文閉了閉眼睛,“你是誰?”

“我?”“淩晉峰”笑容詭異,“只是個借由他人來感受快樂的可憐人罷了。”

“生人呐,納命來!”

紙人齊齊嚎叫了起來,畫上的眼睛淌下了兩道濃稠的血淚,對著被圍住的老者躍去。

說時遲那時快,“淩晉峰”擡手抓向淩湛,對上的卻是雪亮的刀光。

淩仲文左手抓住兒子,右手瞬間斬出數刀,刀光與枯瘦的手夾路相逢,發出了刺耳的炸響!

“嘭!”

一道黑影倒飛出去,落入了周圍重重迷霧之中。

“嘖!”

刀光過後,“淩晉峰”定睛一看,就見淩仲文父子連帶著楊鴻軒都在那一擊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竟然借此脫離了。

來自四面八方的紙人此時已經躥到了他的面前,鋒利的手指幾乎要割破他的衣衫,“淩晉峰”一掌拍開最近的紙人,腳下一蹬,對著被紙人遮掩住的淩玥撲了過去!

右手橫於胸前,手心朝天,手腕翻轉——

番天掌!

法力凝聚的手掌只是稍一阻男人的步伐,淩玥借著余力淩空一翻,跳到了隊伍的末尾,然而枯瘦的手掌不依不饒,從紛亂的紙影裏探出,手指擦著少女的衣角,轉向了淩玥腳畔一名跌坐在地的婢女。

“噗!”

被抓住的婢女連聲慘叫都沒發出,就被男人抵在身後擋住了直直刺來的紙剪。

血花漫天,濺滿了白色的招魂幡。

婢女的屍體落到地上,圓睜的雙眼瞪著天空,死不瞑目。

至此,周圍被嚇傻的奴仆們終於反應了過來,有些哭喊著跑入迷霧之中,有些既害怕迷霧又懼怕淩晉峰,只能趴在地上祈求老天開眼。

婢女的鮮血令紙人停下了動作,在屍體的腳邊,一只被劈成兩半的紙人飄落在地,半邊哭泣,半邊怒吼,鮮血暈染到潔白的紙紮上,原本毫無生氣的紙人竟然重新動了起來。

“生人呐!”紙人怨毒的看向“淩晉峰”,慘白的面孔與死去婢女重疊,發出了一聲宛若哭泣的哀嚎,“納命來!”

“走!”

趁著“淩晉峰”被紙人纏住,淩玥一把抓住楊戩的胳膊,帶著他沖進霧中,將慘叫與哀嚎甩在了身後。

乳白色、半凝固,只是稍一碰觸就凍徹骨髓的霧。

淩玥拉著楊戩穿行在其中,眼前皆是茫茫白色,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唯一真實的似乎只有來自手心的溫度。

相比較於似乎還有點譜的淩玥,楊戩狀態要更糟一些。

他如今與蒙眼亂跑也沒什麽不同,有好幾次都與某種冰冷的物體擦肩而過,袖口的符箓熱的發燙,昭示著那透骨的寒意並不是幻覺。

“左六,上三,右八。”

淩玥的嘴裏念念有詞,拉著少年猛一個轉彎兒,險險的避開了擋在路中央的石碑。

行至這裏,濃霧終於散開了些。

那是一座足有一人高的漢白玉立碑,瑩白的碑面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上有四個古怪的字符,只是刻字顏色十分稀奇,倒像是有人用手指沾著鮮血寫就,等到血漬幹涸就變成透著一點猩紅的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