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論舍己救人(第2/3頁)

以景昭的估計,如今世間最大的能量來源,還真是活生生的生靈,而不是別的什麽東西。即便以修真資源代替人命,又需要多少才夠呢?

景昭輕輕一嘆,一時也無言。

離音忽然問他:“當初你去荒蕪之地獻祭之前,是怎麽想的?”

這話才剛出口,離音就後悔了。

無他,太冒犯了。

景昭則微微一愣。

他倒沒覺得被冒犯了,只是一時沒想到離音會問這個問題。

至於當年的事……

景昭的坐姿下意識又放松下來,幾乎是半倚在案幾上了。

說起當年那段不算愉快但大抵算得上“光榮”的往事,他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不見居功自傲,也不見憤懣不平,只像是在說起別人的事:“當年啊,其實一直到最後一刻了,我都沒覺得自己真會去幹什麽類似於獻祭的事……”

離音擡起眼來看他。

“從哪裏說起呢?”景昭微微沉吟了小片刻,開口道:“在淵南族的史書記錄上,前兩任淵南王君都是已逝,只有我是失蹤了。這倒不是說如今的淵南族民還知道我以這樣的形式存在著,而是他們真以為我失蹤了。畢竟在我之前,那兩任淵南王君都交代好了後事,只有我,突然就杳無音訊了,算是不告而別吧。”

景昭繼續道:“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因為在我離開淵南族之前,我自己也沒想到我會去獻祭。時至今日我再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事實上,這的確不太像我會做的事……”

他說到這裏,頓了下,擡眼來看離音,“當年你在南望淵樓裏也算讀了一點關於我的記載,你以為我是個怎樣的人?”

景昭是個怎樣的人?

離音一時有些猶豫。

景昭看她有顧慮,不由得更感興趣了,“但說無妨。不如這樣,你說說淵南隱就好,別說我。”

可淵南隱不就是你嗎?

離音這般嘀咕了一句,也沒再賣關子,而是真的回想起了一番自己當年看到的關於淵南隱的記載,以及曾經見到過的淵南隱真人。

她道:“淵南隱……其人聰敏、博學,但桀驁不馴,偏好劍走偏鋒。是個……挺危險的人。”

離音說得有點保留。

景昭聽完,不知怎麽的竟然有點得意,“你還真是客氣了。用我當年的道師的形容,他說我是個睚眥必報、手段狠辣、隨心所欲的人。說若不淵南族人悉心教養、呵護著我長大,把我的性子掰回來了一點,搞不好我會是個草菅人命的昏君……”

離音臉上的神色就有點懷疑,倒不是說懷疑景昭這些話,而是懷疑景昭如今這神情。

這也不像是什麽誇獎的話啊,他怎麽那麽高興呢?

景昭笑過一番,臉上的笑容又漸漸的淡了下來,像是自一場回憶裏慢慢醒過神來似的。

“就我看來,我的道師對我的評價十分精準。我這樣的人,的確不是什麽真正意義上的正人君子。若說只為淵南族,我還能吃點虧,畢竟這是生我養我的族群,同族同胞是不是?可若是為了天下大勢、為了天下人……說真的,我從不認為自己會為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犧牲。”

可你到底還是去獻祭了。

為什麽呢?

離音看著景昭。

景昭繼續道:“但可能是這些年我那位道師的教導太成功了,又或者是淵南族人的關懷實在太消磨人的意志了……總之,在我下定決心要不管所有獻祭的事時,我隱隱約約有一點點不舒服。就一點點。”

“這點點不舒服,就好比你走在一條平坦的小路上,忽然踩到了一顆圓滾滾的、被雨水沖刷出來的小石子似的,就是輕輕被頂了一下。沒受傷,沒流血,甚至大多數情況下你甚至不會發覺……大概是這種程度的不舒服。”

離音輕聲道:“可你還是發覺了。”

景昭點點頭,幾乎是長嘆一聲:“沒錯,可我還是發覺了。一旦發覺,這就像是一個黑色的墨點落在一張白紙上一般。我每次不經意間就會看到這個黑點,看見一次就不舒服一次。我原本不該是一個會為自己的決定而感到任何一點不舒服的人,我就算是個小人,可也小人得格外坦蕩。我甚至不怕承認這一點……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道。

在當時的淵南隱看來,他竟然會因為不去獻祭而有點點良心難安,這才是讓他最不舒服的事。

說到底,他其實還是有一顆柔軟的心,只不過他自己都不知道甚至不想承認罷了。

景昭繼續道:“我這種人,是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痛快的。我就想,倘若我真去獻祭了,那麽這點不舒服就將不存在了。並且往後的日日夜夜裏,只要一提起這件事,我就能理直氣壯地說一句:此間的所有生靈,都欠我的!我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