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第2/2頁)

下邊兩層樓設有看書的桌凳,四樓則全是書架和書,勝在袁安他們盡責,書既沒有腐朽也沒落灰。

“他們愛看的書都放在樓下,方便借閱,很少有人來樓上。”柳璨自進來那天起就沒怎麽見學生上樓,倒是袁安和朱政愛在樓上待著,他問譚盛禮,“可是覺得樓上太冷清了?”

同樣的光照著,樓下還算亮堂,樓上則冷冷清清的。

譚盛禮嗯了聲,走向最邊上那排的書架,抽了本書出來,嘆氣道,“走吧。”經過樓梯口,見兩人仍在原處趴著寫字,他放輕腳步,不忘提醒柳璨輕點,莫驚擾了他們。

陽光暖融融的照著兩人後背,頭上的銀絲閃閃發亮,兩人輕手輕腳下了樓。

柳璨看他手裏拿了書,問譚盛禮是要將此書捎回家還是就在國子監翻閱,帶回家不得超過五日,在國子監翻閱的話則沒有日期限定,譚盛禮道,“過兩日就還,不帶回家。”

柳璨找出冊子記錄好,見上邊記著很多人的名字,譚盛禮道,“我能看看嗎?”

柳璨將其遞給譚盛禮,譚盛禮翻了幾頁,將其還回去,又嘆了口氣,柳璨不明所以,問他,“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國子監不該是這樣的。”

柳璨更不明白了,此後兩日,他發現譚盛禮天天都會來,次數還很多,以致於有些學生害怕撞上他,都不敢來藏書閣借書,本來借書的學生就少,如今更少了,柳璨不懂譚盛禮想什麽,只知道譚盛禮吩咐人在四樓安置了兩張桌椅,讓袁安和朱政光明正大的坐著抄書。

因為此事,稱病在家的葉老先生回到了國子監,找譚盛禮理論,袁安和朱政不過布衣出身,身上沒有功名,待遇和國子監學生差不多,有失體統,葉老先生氣得臉紅脖子粗,譚盛禮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樣,葉老先生的拳頭仿佛打在棉花上,拂袖揚長而去。

又請了幾日的病假,葉老不在,譚盛禮便替他講學,卻非算學,而是講藏書閣的書,他在書閣拿了本褐色封皮的書,問學生們裏邊的內容,無人答得上來,別說內容,聽說過書籍名的都寥寥無幾……

翌日,他仍然從藏書閣挑了本書,仍然沒有學生能回答上來。

譚盛禮不動聲色,讓他們先把自己布置的功課做好,每個人必須教,國子監不乏有些性情頑劣的官家子弟,平日的功課沒少請人代寫,這次卻是不敢,譚盛禮品行正直,備受讀書人推崇,在這種人面前,他們不敢心存僥幸尋作弊的法子,老老實實完成功課。

“你想成為怎樣的人……”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多數人想成為像父親那樣頂天立地為朝廷分憂的官員,有那少數人志向不同,有想做衣食無憂的懶散少爺的,有想做遊歷四方的隱士的,答案千奇百怪,譚盛禮看得很認真而且速度很慢,不像以前看文章看完點評幾句就完事,他既要看他們寫了什麽,還要結合他們父輩的官職來衡量他們的內容……

看功課的這幾日,他天天去藏書閣找書問學生們,這天,他特意從二樓上挑了門磨損較為嚴重的書拿去問學生,照樣安靜非常,其中有幾個學生躍躍欲試,卻是不敢回答,因為譚盛禮手裏的書是某朝著名的遊記,眾所周知,沉迷遊記小人書的都是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他們要是說了,不是明擺著告訴其他人自己紈絝嗎?

紈絝歸紈絝,但沒人敢當面承認。

譚盛禮沒有錯過他們臉上的表情,翻開遊記讀了幾行,問可有人去過文章裏的地方。

這本遊記很有名,記載著東南西北的大好河山,還囊括了各地風俗民情,譚盛禮記得自己初讀這本書時,廢寢忘食,心情激蕩,立志走遍書裏描繪的地方,後來忙碌倒是給忘了。

他的聲音不高,無人應答,譚盛禮略感惋惜。

這時,坐在倒數的楊嚴謹緩緩舉手,“我……我知道書籍名和內容。”

在眾人的注視下,楊嚴謹慢慢站起,“此書乃前朝祥明居士所著,據說他多次科舉落第,愧對父母而離家出走,無意探尋到山川河流的美妙,記錄在文,交寒饑迫時賣與書鋪,反響驚人,書鋪找到祥明居士,希望他能寫更多類似的文章……”

然後,祥明居士真的四處遊歷,將所見所聞記在文裏,他實地考察,糾正了很多舊史文獻的錯誤,文裏提及的諸多地方成為文人墨客流連忘返的地點,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奈何他將書賣與書鋪牟利,有違文人墨客的淡泊名利,因此名聲算不上好,古往今來,對其評價也褒貶不一。

楊嚴謹背誦了其中幾段登泰山的描述,周圍的人默默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

“你回答得很好。”譚盛禮將書往後翻,翻到楊嚴謹背誦的那幾段,順著往下又讀了幾行,“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祥明居士描繪泰山的雄偉壯闊非普通詩文能及,年少時讀此書,恨不能背起行囊說走就走,瀟灑隨性無拘無束,可生而為人,哪有真正的無拘無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