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2頁)

文會人多,不多時方舉人的文章就傳開,清音幽韻妙筆生花,少有讀書人能將文章寫得細膩又不失大氣,得知方舉人是綿州鄉試第五名,進士離去時叮囑他戒驕戒躁靜心讀書,來年會有好事發生,最後句話雖隱晦,但在場的都是考生,太懂這話的含義了,於他們而言,沒有比高中更好的事了。

故而,不少人向方舉人賀喜熱絡的攀關系,仿佛方舉人不是舉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狀元郎了,高雅的文會到後來變成了趨炎附勢的場所,其他人不覺得有什麽,綿州其他幾個舉人隱隱覺得熟悉,這不就是綿州過去的文會嗎?明明是探討學問交流讀書心得的地方,結果就成了巴結討好人的場所……

方舉人被眾多人簇擁其中,意氣風發,他們思來想去,到底沒有上前說場面話,而是找了借口先行離去,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方舉人此舉,有失讀書人的身份,雖能掙得短暫名聲,他日被正主戳穿,名聲盡毀,回大學的路上,有舉人問,“要不要和振學公子說?”

方舉人雖是綿州人,卻不是綿州城裏的,許是不知譚家人在綿州的威望,此事傳回綿州,讀書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其淹死。

幾人正琢磨著,身後突然有人叫他們,“李兄,蔣兄,等等在下。”

是方舉人,幾人面面相覷,眉頭皺了起來,他不享受眾人的恭維,追他們作甚,想到某種可能,幾人臉色有些不好看,都猜方舉人是讓他們為其保密的,可讀書人間哪有什麽秘密,方舉人太異想天開了,不是他們,也會是別人告訴譚家人的。

“諸位可是認為方某借振學公子的文章揚名?”方舉人堂堂正正的問出這話來。

幾人沉吟不答,方舉人拱手,眉間全然沒有得進士誇獎後的喜色,“方某確想揚名,不是為自己,而是想為咱綿州讀書人揚名。”他擡頭,看向巋然屹立於樓前的石碑,聲音微哽,“希望有天,綿州人進京能住進高樓。”

讀書人總說以才學論高低,殊不知才學是以州府來論的,江南和魯州才子多,到京後備受矚目,他們群而結黨,瞧不起其他州府的讀書人,往年就算了,如今綿州有帝師後人,德才兼備,綿州讀書人的地位應該崇高些了。

他臉上露出向往之色,其他人不吭聲了,他們人裏,有來過京城的人,太懂方舉人話裏的含義了,不是想住高處滿足自己的虛榮,而是想讓自己在其他人面前不顯得那般自卑,蔣舉人嘆氣,“可你也不該……”

譚家人低調,憂學不憂名,方舉人這種做法恕他不能苟同,“譚老爺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如果和他道明原委,他會考慮的。”

蔣舉人是綿州城裏人,領略過譚盛禮的感染力,哪怕天子腳下,譚老爺對讀書人來說並不陌生,綿州平安街名聲漸顯,京城有平安街讀書人的文章詩詞賣,方舉人好好和譚盛禮說,譚盛禮會理解的,不問自取,和偷無異。

轉而想到方舉人是想給綿州讀書人爭口氣,他們也不好過多指責,誰不想在其他州府的讀書人面前揚眉吐氣呢?

“諸位可能隨我去向振學公子負荊請罪?”方舉人再次拱手,“方某感激不盡。”

譚振興他們扛完麻袋回來,就見屋裏坐著好幾個人,他們納悶,今天有文會,照理說這會樓裏沒人才是,三人拱手見禮,擔心影響他們說話,欲去隔壁,誰知被人叫住,“振學公子,方某此番是來向你賠罪的。”

譚盛禮坐在上首,手裏拿著份不知誰寫的文章,看得認真,譚振學看他眼,轉向方舉人,拱手,“不知所謂何事?”

方舉人沒有隱瞞,將拿其文章給進士看的事兒說了,聲音慢慢低了下去,“方某未署名,文章被認成方某的了。”好文章在讀書人間流傳得很快,恐怕這會已經傳遍了,方舉人低頭,“方某虛榮,自知做錯了事,任打任罵絕不還手。”

說到‘打’字,譚振興偏頭看向裏屋木床邊懸掛的木棍,方舉人確實該打,譚振學不忍心的話他願意代勞。

讀書人的文章何其重要,在綿州時,譚盛禮叮囑他們在酒樓記錄讀書人的文章詩句前要經過人家同意,在他們允許的情況下署上姓名,他日科舉高中,入仕為官有所建樹,那些文章和詩詞都會成為他們考古的舊作,很有意義。

方舉人拿了譚振學的文章署自己的名,和偷人家文章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