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3/5頁)

這麽坐就坐了整日,直到天黑,掌櫃的送來燭火,譚盛禮才闔上書,他雙手輕輕撫摸著凹凸不平的封皮,沉沉的嘆了口氣,沒有說半個字,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很低落,比任何時候都低落,哪怕譚佩玉被休,譚振業坐監他都不曾露出這種惆悵難過悲傷的情緒來。

譚振興覺得自己做錯了,這書給譚盛禮帶來的回憶很不好,他不該拿回來的。

他跟著沮喪起來。

這時,外邊有人端著托盤進屋,譚振興瞟了眼,是不認識的婦人,他沒有多想,感激的上前接過飯菜,心想還是掌櫃想得周到,知道譚盛禮沒吃晚飯,哪曉得婦人不肯把托盤給他,執拗的端去桌邊,低頭輕聲說,“聽說你沒吃晚飯,我讓人備了飯菜,你吃點罷。”

這語調,譚振興聽著怎麽怪別扭呢,他記得汪氏同他說話就是這副語氣,他看向婦人,皮膚白,眉眼精致,臉上擦了脂粉,衣服也是上等面料做的,他皺皺眉,沒有多想,倒是譚佩珠走了過去,行禮道,“多謝夫人了,父親身體不適,需飲食清淡些。”

梁州飲食以麻辣為主,孫婉娘備的是梁州特色菜,譚佩珠朝譚振興擺手,聲音怯懦道,“大哥,去給父親端碗清淡的面條來吧。”

譚振興:“……”父親不挑食,不重口欲,將就著飯菜吃了便是,何須再花錢買面,但因是譚佩珠吩咐的,他不敢反駁,應了聲,轉身就出去買面了,留下孫婉娘略有些尷尬的站在那,看著五官溫柔的譚佩珠,只覺得她清楚自己心裏想什麽,孫婉娘臉頰緋紅,丟下句是我想得不周就走了。

到門口時,聽到譚盛禮叫她,孫婉娘欣喜若狂的回眸。

燭火照耀下,譚盛禮面龐英俊溫和,完全不顯年紀,孫婉娘心花怒放,卻聽他說,“譚某話已經說得明白,還望夫人諒解。”

孫婉娘臉色一白,落荒而逃。

譚佩珠看了眼桌上的書,她道,“父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全家人好好的,過好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佩珠說得有理,為父只是想起諸多往事,感觸良多,你心思敏銳,想必知道那是何人,我這把年紀,唯願你幾個哥哥能撐起譚家,你和佩玉過得好足矣,若有更多精力,再為天下需要幫助的人做點事,這輩子也不算白走這遭了。”

譚佩珠垂眸,濃密的睫毛蓋住眼底情緒,小聲道,“父親能做到的。”

翌日離城,天不亮就有人拿著書來,多是來送還書的,有的人手裏的書是家裏祖父曾祖父買的,說是帝師的書,留著做傳家之寶,也有輾轉買來的,是不是帝師的書他們也不知,不管怎樣,既然和譚家有關,他們就沒必要占著不還,因為他們知道,像譚盛禮這般高尚的人,把書還給他,他能造福更多人。

經過譚盛禮講學,城裏讀書人已經明白怎麽提升自己的功課了,集廣思而解其惑,遇到不懂的問題,開門見山的找其他人請教,互相幫助互相提攜,肯定會有進步,而不是閉門造車,被嫉妒蒙眼,擔心旁人超過了自己而對懂的問題閉口不談,讀書人做學問,首先要端正態度,科舉考試輸給優秀的人沒什麽好丟臉的。

如果目光短淺局促於院試鄉試,他日進京遇到其他州城更博學的讀書人,照樣會輸得一敗塗地,與其到時候被其他州城的人碾壓,不如好好鉆研書籍,踏踏實實充盈自己,這樣他日赴京趕考,就不會被文風鼎盛的江南書生擠兌得擡不起頭來。

敵人永遠不是周圍的讀書人,而是自己,唯有不斷進步,任何時候都不會擔心旁人比自己優秀。

這是他們從譚盛禮身上學到的,豁達的人,不懼任何。

書都是譚盛禮熟悉的,他直言,“書是你們花錢買的,譚某怎好奪人所好,這書你們買了便是你們的了。”

他讓譚振興把手裏的書也還回去,凡事有因果,子孫不爭氣賤賣了他的書,他沒資格不給分文就拿回來,他拱手,“諸位好好留著罷。”

盡管這樣,還是有讀書人偷偷把書放進了馬車,書籍他們已謄抄備了份,還給譚盛禮沒有任何損失,而且他們真心景仰其為人,想成為譚盛禮那樣的人,走到哪兒,都能為讀書人端正態度,指明方向,讀書不為名利,只為做個頂天立地於天下人有益的人。

假如所有讀書人都能做到譚盛禮那般,受百姓敬重,得百姓愛戴而爭相學習,世間會美好許多。

夏日天亮得快,街上的攤販們出攤了,看馬車駛過,紛紛退後幾步讓開,譚盛禮看著車裏的書,百感交集,有些書保存得好,有些書頁殘損嚴重,他慢慢將其整理好,放進坐墊底下的箱子,乞兒撩起車簾,望著注目的百姓和攤販,其中還有幾個乞丐,乞兒朝他們揮手,“譚老爺,你說真有那天街上的乞丐會找到棲息的場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