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2頁)

空氣變得很靜,趙鐵生仰頭,逼回眼眶的淚,聲音哽咽得沙啞,“我小兒子發燒,問我兄嫂借錢去鎮上看病,那會鬧分家,兄嫂不肯借,我兩到處求人才借到錢,去鎮上醫館大夫說遲了,小兒子腦子燒壞了,到現在都不太懂事,反應也比正常人慢。”

“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我媳婦說,想要兒子日後不被欺負,我做父親的就得比旁人更有本事……所以我堅持到現在……外人調侃我讀書花的錢給兒子娶個城裏小姐都夠了,我知道那是遠遠不夠的,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村裏人眼界有限,不會像我們兩口子包容小兒子那般包容他的,就說我們幾兄弟,沒成親時感情深厚,各自成家有了孩子心就變了,想要小兒子過安穩的日子,大兒的親事很關鍵,我若考中,就能給他找個知書達理的姑娘,不求她家世,善待我小兒子就行,這樣,待我百年安心了。”

說到最後,趙鐵生鼻尖泛紅,背身啜泣了兩聲。

譚盛禮遞手帕給他,趙鐵生搖搖頭,“我沒事,就覺得自己沒用,虧欠了他們許多。”

他能堅持到現在,都是媳婦和兒子替他扛著家裏的大小事,沒有他們,趙鐵生早被擊垮了。

譚盛禮不知怎麽安慰他,只道,“你這次的文章用詞精煉不少,立場把握得當,個別詞句再斟酌斟酌,雜文這門就過了。”

趙鐵生扯著嘴角笑了笑,自覺有些失禮,面上不好意思,他是看譚盛禮品德高尚卻被劉明章那等小人算計,心裏不忿想勸他參加科舉罷了,以譚盛禮的學識,考個進士都不成問題,何至於讓兒子被算進監牢,但看譚盛禮面色泰然,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他不知道譚盛禮聽進去多少。

譚盛禮沉著臉,指出幾個句子要他修改用詞,接著看他的詩……

半個時辰才結束。

趙鐵生走後,譚盛禮又在樹下坐了很久,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趙鐵生是想勸他吧,他仰起頭,只看茂密的枝葉層層疊疊,隨風搖曳時落進少許的光,半明半暗的照在兩條腿上,他擡了擡左腿,又擡右腿,半晌,緩緩站了起來。

隨著譚振業坐監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不到兩日,譚老爺父子兩人報名參加縣試的消息傳開,村裏人炸開了鍋。

原因無他,能將譚老爺逼出山,想來是劉家做過頭了。

想想也是,村裏人平日不對付,吵架打架的比比皆是,真正鬧到公堂的卻寥寥無幾,劉明章不過挨兩下打就把譚振業送進監牢,這樣的人誰敢惹啊,不僅不敢惹,還得躲遠點,保不準哪天他就把自己告到縣衙了呢?

先前有人想把田地掛到劉明章名下的人不敢了,實在是劉明章做事不近人情,對自己有指導之恩的嶽家都敢下狠手,何況是對他們?

前些日子還門庭若市的劉家突然冷清起來。

便是看到劉家人,大多也繞道走,害怕幾句話不合遭劉家人給告了。

這件事的影響是劉家人沒料到的,也出乎譚盛禮的意料,但他沒有關注劉家與眾人的波濤暗湧,譚振業坐監後,他天天去牢裏給譚振業講課,托張縣令的關系,獄卒沒有為難譚振業,除了條件差點,和在家裏沒什麽區別。

他上午帶譚振興他們進山,邊勞作邊學習,吃過午飯就去縣衙,狂風暴雨從沒中斷過,因為有他的陪伴,譚振業坐監的那點害怕淡了許多,幾天下來,逐漸調整好心態,專心讀書。

牢房陰暗,不知道時辰,他便讓獄卒提醒他,辰時起,子時睡,不能懶惰懈怠。

獄卒看他刻苦,生出惻隱之心,便從家裏搬了張四方桌給譚振業,督促他用功,牢裏收監了其他人,見他們父子雷打不動的讀書,心下鄙夷又好奇,都進牢房了讀書有什麽用啊,然而等譚盛禮給譚振業講課時,他們總不受控制的豎著耳朵聽,或昏昏欲睡,或越聽越精神,無論怎樣,下午都成了牢房最安靜的時候。

便是獄卒也搬了凳子坐在譚盛禮身後認真聽,聽著覺得有理,甚至還把家裏兒子捎來聽譚盛禮講課。

這日,用過午飯,牢裏又騷動起來,囚犯們翹首以盼的等著譚盛禮的到來,有囚犯問,“譚少爺,譚少爺,昨日譚老爺說的那句‘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之仰之。’是什麽意思啊?”

譚盛禮離開時都會留問題,囚犯們會討論,但隔天起來就給忘了,這不,眼看譚盛禮要來了,趕緊問問譚振業。

這牢裏,就譚振業學問最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