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郭貴妃,郭太後,她和男孩子的的名字一樣,都帶金字邊,名為郭鈺。

見到三十多歲模樣的丈夫枕著靠枕,滿臉的松懈懶散,沒有絲毫疲憊,就好像有什麽神秘力量強迫他不許出門,在家裏好好睡了五六天一樣。憲宗李純在稻花從中曬太陽,身邊彩繪托盤上放著金執壺,旁邊胡亂放著一只不相稱的瑪瑙杯,盤子裏很沒規矩的堆了幾樣點心果子。有一些非常精致,一看就出自後妃的巧手,另一些則不然,顯然是從集市上買的。

郭鈺在門口踟躕徘徊,她在鏡中看了自己的容貌,倒是年輕,是入宮時深受盛寵無憂無慮的時候,她自成婚之後,到成為貴妃,在皇帝立太子之前,十幾年間沒有半點憂慮。相隔這麽久:“陛下好悠閑自在,還記得我嗎?”

李純時常夢到生前的場景,有時候是朝堂上和李吉甫、元稹等人一起指點江山,有時候則是在後宮中和貴妃嬉戲,有時候則是可愛的女兒們——公主們比皇子可愛的多。今日只當是做夢,拍拍自己的肚子:“過來。”

郭鈺立刻打發鬼差離開,快步走了過去,不顧這席邊稍有一點帶起來了泥土,脫了鞋只著羅襪,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揉了揉他的肚子,眼中竟有些溫柔慈愛,李恒和他父親長得十分相似,只是氣質不同。她一開始認得清,等到淚水迷失雙眼時,竟認不清眼前的是丈夫還是兒子:“這些年,我聽說你一直在等我?”

好討厭,很快你還會等到另一個夫人,一個婢女,不僅兒子當了皇帝,她本人也要被追封為皇後,也到我的丈夫身邊。

其他皇帝都在探討張議潮。邊境和大唐的音訊隔絕,皇帝還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了。

在曾經安西都護府所轄的地方,在郭昕這位邊陲郡王灑過熱血、馬革裹屍的地方,在淪陷了數十年後,人們屈從了,但沒有麻木,一直在伺機再次回歸大唐。

新生代誰都沒有見過大唐,沒有見過大唐的士兵,也沒有受過大唐的恩惠,對於大唐的文字和語言,也是在家裏私下教授,在公開時是被禁止的。但他們前所未有的炙熱的愛著唐朝,愛著祖輩傳說中富強昌盛、平等自由、讓人能夠有尊嚴的活著的國家。愛那個有法律的國家,而不是隨時都有可能被劫掠、殺害,青壯年被人警惕驅趕,老弱被人隨意殺戮還不用負責的破地方。

有些人天然就是奴隸,天然崇拜強權,敬畏每一個有一丁點權力、地位的人,像猛犬一樣撕咬不敬畏權貴的異類,把對方視作邪祟和仇敵。

但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做奴隸。

“張議潮是個英雄。”

“他當然是英雄。我希望不論他能否成功,都能成為神鬼。他這份忠心”皇帝什麽都給不了,甚至擔心消息無法穿過千裏黃沙,報到李忱眼前,如果皇帝不知道,這件事也不能名留青史。

黃沙中淹沒了太多東西,但鬼魂們把這些事記錄了下來。

李適深深嘆氣:“大漠孤煙直……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雁門太守理應如此,張議潮不曾做我唐朝子民,卻發起突襲,血戰,奪下城池。

李世民在旁邊感動的抹眼淚,自從今年年初得到消息,看到李德裕被貶到崖州(海南海口),做了一個小到讓人想不起來司戶參軍之後,就覺得唐朝完了。李忱沒有容人之量,還一味的喜歡假裝什麽都知道,各種恐嚇大臣,假裝情報密探無孔不入。他倒不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人,李忱對他自己的行為約束的也很嚴格,甚至有點強迫和偏執,竭盡全力的做到皇帝的標準,對兒女的約束同樣嚴肅。可是當皇帝要的不是道德楷模,也不是聖人。太宗想想自己那些從敵人手下搶過來弄過來的淩煙閣忠臣,再看看警惕反感李德裕的李忱,不禁憂愁,你管他是誰的男人女人呢,搶過來就是自己的。看著李忱的生活都覺得累,事倍功半,他就回來了。

(李德裕自傳上:《從被排擠的丞相之子到丞相——我愛李炎》

李德裕自傳下:《從丞相到海南海口戶籍管理員——跟你說了別嗑丹》)

李世民接過皇後和兒子遞上的小手帕,擦擦眼睛:“張議潮赤膽忠心,可惜大唐無以封賞。”不用考慮他的生存環境,沙洲的再怎麽壓制唐朝子民,張議潮也是豪門首富中最有名望的一個。

“他大可以選擇徹底成為吐蕃人,用錢財開路,為吐蕃施展自己的才華。但他沒有,這是個堅貞不屈的唐人。李忱能做什麽?”他能趁機做什麽?派兵嗎?沒有足夠的士兵,也不知道西域的消息,一切都只能靠安西地區的唐人,沒有後援,沒有補給,大唐皇帝對自己的子民和領地無能為力,想到這裏一種大漠深夜的悲涼孤獨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