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李治盤腿坐著,另外倆兒子跪坐在他身邊,一左一右抱著爸爸,仨人都是滿臉的困擾。

屋子之間沒有門,只有卷起的竹簾——皇帝們的手藝可以安裝上購買的成品室內門,但始終有門縫,看著礙眼,幹脆拆掉換做竹簾——看著門那邊,在窗前化妝的美婦人。

武曌坐在妝台前,用超細眉筆蘸取眉黛,輕輕的勾勒眼線。又用小金剪精心修眉,五十年間人間流行的眉形變幻了將近十種,她是風尚的領導者,而非跟風者。以前飛揚上挑的濃眉顯得老皇帝神采奕奕,威嚴若神佛,還能顯得眼角紋淡一些,無知少女們一味模仿,看起來只是吊梢眼。現在真年輕了,眼尾睫毛本來就有點上翹,就按照妝容來搭配眉形,用最適合自己的,顯得年輕可愛。

對著菱花鏡描畫許久,晨光最適合上妝,一轉頭看到父子三人——李旦最老——在一旁仿佛三只貓一樣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看我做什麽?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她聰明伶俐,善於奉承,與我年輕時相比,有幾分姿色。”一個幾歲的小丫頭而已,我能記住多少?

還能為什麽?廢一個王皇後,立武氏為後的情節仿若有些熟悉,比兩漢到十六國期間權臣踴躍篡權的故事更熟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永徽年間呢。雖說歷史情境常常輪回,但連雙方姓氏相同,同樣無子失寵的王皇後,同樣生育四子的武氏,這就有點神奇。

李治想起皇後的姐姐和外甥女的姿色,不禁對李旦吐槽:“看來咱們的喜好一脈相承。”

李旦尷尬的笑了笑。不,我不喜歡。我兒子有點過於狂妄,鎮中祖先們都感覺危險,難道是他沒經歷過武氏的威壓,以為自己能控制全局嗎?這可有點傲慢。

則天皇後還能說什麽呢?愉快的歪歪頭,看看墜馬髻梳的乜斜風流,打開小盒子,裏面有一沓切做花鳥形狀的金箔。

金箔這東西白天貼在眉心,夜裏自然只能洗掉,沒法揭下來再重復使用,會影響色澤。現在還有種流行,先在臉頰上貼上金箔鳳凰,然後塗胭脂,金箔上自然不著顏色,雙頰紅暈之中會有鳳凰圖案赫赫生輝。說起來好聽,看起來不好看。

輕輕翻了翻金箔,最終拿起筆,繼續對著鏡子描畫。

“傳言不可全信,人間還說朱砂能驅鬼呢。”嘟著嘴格外加深一下唇珠,大紅色不只是花汁和草藥調和的顏色,也要加入少量的朱砂。口脂偏油,胭脂偏粉質,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混用。

心說,這帝鎮中要是再來一個武皇後,我倒要看李隆基被嘲笑成什麽樣。武…她叫什麽來著?努力吧,按照我的路線,亦步亦趨的走過來。能當上太後就行。

長孫無病穿了一身男裝,赫黃袍,藍田玉帶松松的橫腰,施施然出了屋子,英氣勃發,也不擦粉,也不簪花,一看就是個老派男子。懷裏抱著一把劍,顯然是要去晨練:“阿武,一會過來,我們要好好看看你。雉奴,大清早的別在那兒裝鵪鶉。李弘。”

李弘趕緊站了起來,拿了自己的劍,深施一禮跟了出去。

到了竹林中,見到李淵李世民正在射百步之外的靶子,弓弦鳴,箭飛簇。

李淵氣呼呼的說:“如果李隆基要立武氏為後,我真得打他一頓。”

李世民依然挺樂觀:“別擔心,曾得盛寵的妃妾不只一人兩人,哪一個不失寵?”譬如趙麗妃,一個歌妓,盛寵,生了太子,到現在還不是被冷落遺忘,太子也岌岌可危。

竇惠在二人的小腿肚上各踢了一下:“嘴上說得好聽!銀樣镴槍頭,還說要把武則天打個半死呢,只有我動手了。”

晨練完畢,武曌打扮好了,掀了李妙兒的被窩把她弄醒。“你快去嫁人吧,真沒出息。”

李妙兒:“娘啊,我倒是想。”薛紹的英俊朋友們雖然喜歡我,但是怕未來的丈母娘,而且是全都怕!

過了一會,晨練結束神清氣爽,燒一壺茶喝。

武曌端了一碟雞舌香過去,紅裙搖曳,點綴的炸金珠赫赫生輝:“文德皇後說想看看我?”

“我們都想看看你。”李淵陰沉沉的。

雞舌香是應用很久的天然香口糖,貴重,吃著辣,吃完之後能吹氣如蘭,嘴裏的氣味香噴噴。如今可以不吃飯,香料脂粉卻不能不用。

武媚娘就大大方方的坐下來,儀態萬方,盤膝坐著讓他們看。

在長輩面前盤膝坐著很不禮貌,她一時高興,略有些失態,別人也沒有在意。很快反應過來,立刻豎起左腿,右腿不動,手搭在單膝坐著,金鐲子垂在腕間,這是菩薩常用的閑居姿態。

這樣的尤物,又聰明體貼,善於學習,揣摩,難怪能成事。

六個人仔仔細細的盯了一會,發現她雖然長得不是很妖艷,卻有十足的天然媚態,擡眼垂眸,笑或不笑,勾魂且不做作,不是那些扭捏作態的婦人。又看了看李妙兒,長的雖然像她,瘦了一些,但全無媚態,看著有點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