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分流水(18)(第2/3頁)

城外草萋萋,杜鵑聲聲,給這暮春平添一分憂愁的況味。張敢是武將,對這些自然之境毫無感悟,此刻,卻被這杜鵑聲打斷了思緒,心念一轉,盤算毌純必定獨木難支,他會找誰呢?

兗州刺史本是李豐之弟,因李豐事,被誅三族,已換了鄧艾。西北桓家勢力太深,未必插得進去。青徐亦是太傅桓睦提拔的人,難能響應。算來算去,也只剩李蹇和諸葛誕了,這兩人同樣盤踞在淮南附近。

諸葛誕之女是桓行簡的弟媳,有這層關系,諸葛誕的態度恐怕……張敢打定主意,手書兩封,尋個借口自己腹痛要請醫官,侍衛自然不放行,張敢的家仆便掏出兩塊金子硬塞到對方手裏,將自己衣裳裏外一翻,哭訴道:

“你看,奴這什麽也沒窩藏,主人腹痛難耐,不過請醫官來瞧一瞧。”說著,看了下四下,“眼下還不知出了什麽事,但看將軍的意思,只是禁了張將軍而已,可沒要他的命。”

這侍衛猶豫有時,檢查一通,最終放了人。家仆得以出來,火速奔到墻頭外將那兩枝竹筒一撿,塞懷裏跑了。

作為曾經的浮華案一份子,諸葛誕和夏侯至桓行簡楊宴等人交情都很好。當年,他跟著楊宴服散,每日熏熏然,整個世界都是顛倒夢幻的,樗蒱射覆,老莊周易,一群志趣相投的人有著玩不盡的樂子。他比他們年長些,但那時大抵也算年輕,真是縱情啊。

直到先帝一道旨意,太初他們紛紛被罷黜,自己被逐出京師,徹底遠離了洛陽這個權力的中心。他告別洛陽時,也是個春天,柳棉飄遠道,子元和太初等人來送他,子元那個時候似乎一下變得話少,而太初,他的聲音則充滿了期待故人歸來的溫馨:

“公休,不要喪氣,來日方長,”說這話時,他竟還能跟自己玩笑,“你是將才,有一日,指不定要指揮千軍萬馬伐蜀滅吳呢。”

那時候,忽被如此打擊,諸葛誕心有戚戚焉,扭頭遙望洛陽城外的莊嚴華表,苦笑搖首:

“不,我沒什麽奢望了,只在家著書立說罷。”

天光雲影下,陌上草薰,諸葛誕背起行囊跟故友們揮手……如今,他倒真的掌一方軍權,有所謂來日方長,除了中間短暫回京,這些年,他基本都在外了。

而太初,還有那些舊友們,竟都死了子元手裏。太初死了,天子廢了,眼下,毌仲恭他要起事,這還不夠,他要拉自己下水。

平心而論,桓行簡待他不算薄,兩家有姻親關系,包括東關戰敗,也是桓行簡一並攬下了責任,自己毫發無損。

諸葛誕讀完毌純的來信,陷入沉思,會嗎?桓行簡收拾了毌純後,下一個就是他?這是毌純嚇唬他的?

可是憑什麽呢?要他跟毌純一起起事,勝算有多大?毌純深受先帝賞識,自己可沒有,相反,先帝厭惡透了他們這群浮華友。諸葛誕腦子十分清醒,他早不服散了,也很少談玄,至多自己在後院的桐樹下溫酒讀兩頁老莊,那些口齒含香的句子,時常能讓他想起舊時歲月的吉光片羽。

也僅此而已了,揚州的風光真不錯,煙雨迷離,鶯歌燕舞,何必跟洛陽過不去呢?

使者在等諸葛誕的答案,目光殷切,諸葛誕在這樣的注視下收回思緒,微笑道:“容我再想想,先暫且歇一夜,我明日定給回復。”

使者雖有些失望,但也只能遵命。

諸葛誕的官衙裏很快迎來了另一個信使,他滿腹狐疑,展信一讀,心大驚,倏地把信一攥,神情變得晦暗。凝思半晌,他又將皺巴巴的信展開了細讀一遍,沒錯了,張敢竟不知何時被桓行簡收買,那麽,他就真的不必再遲疑了。

張敢既知壽春有變,能把信送到自己這裏,更能送去洛陽。說不定,桓行簡已經知道一切,張敢替大將軍提前將自己架到了火上,諸葛誕一搓臉,喊來了人:

“去,把毌純派來的使者殺了。”

他在案頭匆匆擺筆墨,要給桓行簡去信。

如他所想,桓行簡的確很快收到了張敢的書函。公府裏,只虞松在,桓行簡看完信,很鎮定,這一日他早想過會來。毌純不會坐視不理,淮南的大權他也不願放,就算他不反,桓行簡也打算要把他逼反。淮南重鎮,權力在一群不忠於自己的人手裏,他怎能安心?

那道森寒目光定在信上,桓行簡忽冷笑了聲:

“石苞,你帶人去太學把毌宗先給我抓起來。”

石苞這一去,很快有了音信,毌宗竟從洛陽城跑了,人不在太學。桓行簡聽了只道:“天真,他父親要是敢起事我定饒不了,他這個做兒子的,以為自己能跑哪兒去?”

“那……”石苞在等他的指示,桓行簡一起身,“不急,慢慢找,讓他多活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