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競折腰(23)

桓行簡眉頭跟著險險一挑,一把抓住嘉柔的胳膊,:“看來柔兒新結識了不少人,聽名字,是個男人?”

尾音落到“男人”兩字上,他那臉色,已經很不好看,嘉柔手腕被桓行簡攥得吃痛,秀眉一蹙:“他是個熱心的少年郎,想護送我來,只是他騎的那頭驢子太慢了,”說著面帶憂色往窗外探去,呢喃不已,“雨這麽大,不知道他要在哪裏落腳。”

看她神色,桓行簡心中無明業火頓起,動作便粗魯不少,拽著嘉柔衣領提溜到床上,冷笑丟手:

“你倒盡會認識少年郎,我真是小看你。”

嘉柔奔波一場,又淋了場雨,精神雖不濟卻強撐著要反駁他:“我認得少年郎又如何?我樂意,合肥城裏不知有多少這樣熱血豪邁的少年郎呢,我倒盼著自己認識的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她那哀怨的眼神幽幽一睇,分明是說桓行簡冷血。

看她纖背挺得筆直,一株小青松似的,一雙清眸裏,把對自己的不滿痛快淋漓地展露了。外面雨聲潺潺,橫豎什麽都做不了,桓行簡耐心而專注地對著她,腰背一松,坐在了她身旁:

“聽你的意思,也僅僅是認識了?”

語氣柔和幾分,想這些時日不見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吃什麽苦頭,於是,端詳起她那張熟悉的臉龐,依舊顏色好,鮮嫩嫩水靈靈,像剛抽花苞的嫵媚海棠。

看著看著,目光又漸漸灼熱起來,他那雙眼亮得逼人,嘉柔一扭頭,暗自呸他。肩膀被人輕輕一握,臉也被桓行簡捏著轉過來,四目相對,他終於笑的緩和些:

“這個李闖到底是什麽人?”

“和大將軍無關。”嘉柔嫌他還在糾纏這個,愈發不快,卻下定決心明日就回去,信她送到了,可卻是無疾而終,這麽一想,那張臉上盡是落寞和悵然了。

膝頭一縮,想籠抱起來,她嗓音疲憊:“大將軍,我累了,我想歇息。”

“柔兒,”桓行簡低喚她一聲,目光沉沉,長睫微動下眸光似有幾分柔情,嘉柔迅速避開,心口急遽跳了一陣,慌得衣裳也不脫徑自鉆進了被窩,把頭一蒙,只剩兩只白到透明的手攥著被子。

他輕而易舉掀開了,俯身看她,嘉柔卻把兩只眼緊閉,全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你知道我為何一定要堅持張田守城嗎?合肥的人馬,不到四千,我自然是清楚的。”桓行簡慢慢傾下身來,捉住她手,在唇邊挨了一挨,見她睫毛顫巍巍地動了,毫不猶豫朝她眼睛上吻去,“別裝了,姜姑娘,我知道你根本睡不著。”

驀地,嘉柔把眼睛一睜,又是副被戳穿忍不住生氣的樣子了。

“你明知道合肥才幾千人馬,卻丟棄他們,讓他們以血肉之軀擋諸葛恪的大軍,”她忽然就忍不住哽咽了,直直盯著他,“是不是在大將軍眼裏,什麽人都能用,也都能丟棄?”

臉上的迷茫漸聚,桓行簡垂眸,輕輕摩挲著她花瓣一樣光潔的手指:“我從沒想過丟棄你,是你自己要跑,你是個大活人總不能天天把你栓家裏我能有什麽好法子?柔兒,其實在城外見到你,我很高興,可惜的是你見了我難能高興。”

嘉柔臉一偏,眼睛裏浮起層薄薄的水光,她搖頭:“我走了,大將軍還是好好的,有我沒我,大將軍身邊都不會缺人,你權勢在身,何愁沒人陪伴?”

“不錯,我身邊人的確很多,”他淡淡一笑,“可姜令婉只有一個,不是嗎?”身子松軟,不覺間他把被褥扯了扯,兩人躺到了一處。

嘉柔警覺,抗拒地往後仰了仰:“你又來!”

“不是累了嗎?”桓行簡一捏她鼻頭,“這麽大聲幹什麽?”

嘉柔氣咻咻打掉他的手,索性翻了個身,桓行簡趁勢從背後摟住了她,貼在耳朵那,私語吐氣:

“別再跑了,留在我身邊就那麽讓你難以忍受嗎?”

像冬雪撲面,嘉柔覺得胸口被人狠狠搓了一把,嘴裏苦澀極了:她羨慕閏情姊姊,可她又十分清楚李閏情盡管早逝卻已經是極幸運的了,洛陽城能有幾個夏侯至?若能同心愛之人,唯有彼此,哪怕只廝守一時也不枉來人世一遭了。

可惜,抱著她的是大將軍,嘉柔鼻翼酸楚,聽著雨聲心裏灰灰的,忽又覺得自己在這傷春悲秋未免喪氣。合肥城裏,這個時候是什麽光景了?

她默默轉過身,撿拾起他方才的話頭:“大將軍為何不願去救?”

桓行簡捉住她手,十指交扣,置於胸口,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我怕你姑娘家不愛聽這些,先告訴我,一個人騎馬來時路上害怕嗎?”

怎麽會不害怕呢?嘉柔不太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怕,我怕路上遇上歹人,但我騎過馬,算著我大概趕在天黑前能到壽春,只要天沒黑,就沒什麽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