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競折腰(20)

說完,衛會一雙細長眼,毫不避諱地看著虞松。

夕陽西下,余輝潑辣辣蒸出個雲霞世界,染的虞松滿臉通紅,心裏把衛會這話一琢磨,有幾分道理,但從壽春城裏隨意找良家女子自然也不妥,便拿捏著商量的語氣應話了:

“我看不如,請大將軍移營住到城裏。”

正說著,西線的軍報送來了,兩人俱是一凜,把這些閑話先放腦後,隨後進來。

“陳泰他們行軍不過至天水,姜維就已退兵。”桓行簡手一揚,把軍報擲到了虞松懷中,虞松邊看邊欣慰笑道,“大將軍,姜維的糧草不濟,他肯定沒想到雍涼軍行軍速度如此之快。”

桓行簡冷哼,慢悠悠吐出幾個字:“我當他至少能在天水跟陳泰碰一碰,就他那點家底子,我倒要看看能夠姜維折騰幾回。”

“此人一心想要據涼州圖關中,再進河洛,恐怕一時半刻難能死心。”虞松把軍報一折,感慨頗深。

幾人走出大帳,對面日落青山,已有半輪隱去。山頭行行松柏猶如人影恰在流丹吐火之中,再借連綿山勢,無端讓桓行簡覺得這竟像西域商隊,跋山涉沙,天下貨物集散就在一頭頭沉默有力的駱駝脊背之上。

神思漫漫,他忽而一笑:“姜維這個人,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也算英雄心志了。不過,他這種投機取巧的領兵之法,一心只想趁火打劫,糧草輜重戰略部署,皆未作深思熟慮,焉有不敗的一日?”

幾人在這邊說話,軍帳旁,依舊立著來送軍報的信使,是個壯年漢子,一臉的沉默寡言不說下去給馬補給,只時不時往桓行簡這邊投望兩眼。

衛會眼角將他一瞥,折身過來,負手問話:“你還有事要稟大將軍?”

這人臉皮雪亮,眉高眼深,有幾分胡人血統的模樣,不說話時像頭沉靜安靜的獸。聽衛會問話,低頭回答:“張使君的夫人有一封書函給女郎。”

一時間沒明白他說的什麽,衛會不解,身後桓行簡已走了過來,上下打量這漢子,覺得面熟,回想一番問道:

“你隨嘉柔去過遼東?你叫……明月奴?”

“是,大將軍好記性,屬下是叫明月奴,曾護送過女郎入京。”明月奴將信交給桓行簡,手一摸,解下腰間囊袋,囊袋曾是嘉柔好奇的對象,因為明月奴總能變戲法似的從裏頭掏出各色玩意兒。

“勞煩大將軍把這個給女郎。”他把小小的一個符袋掏出來,幹幹凈凈,跟他指縫藏黑的手成鮮明對比。

桓行簡神情淡淡的:“嗯,告訴使君夫婦,柔兒一切都好,不必掛心。”

說完吩咐人將他帶下去安頓,回帳讀信,不過老生常談婦人瑣碎。倒是符袋,桓行簡也擅自先撐開看了,把裏頭的東西拈出,不由失笑:

是一截柳枝擰做的哨子。

果真是孩子心性,難怪阿媛總愛粘著她。桓行簡嘴角微翹,翻來覆去端詳片刻,置於唇間,一吹,尖銳清脆的一聲響。他皺眉,一笑置之給裝好,同信一道放進案頭的匣盒裏,咬牙自語道:“忘恩負義的小東西。”

城外住了幾日,桓行簡一面平心靜氣等合肥軍情,一面命毌純帶自己去看壽春各處屯田。正值春酣,綠疇如雲,采桑的婦人扛鋤的漢子,穿行於田間阡陌之上,一派祥和。

看他是個考察民情的樣子,毌純特地帶了裏吏,走走停停,幾天下來桓行簡把壽春的情況摸查得清清楚楚,對毌純笑道:“倉廩足,兵馬壯,毌將軍上馬能打高句麗,下馬能治南壽春。”

“大將軍謬贊,這淮南屯田,追蹤溯源,乃太傅之功。”毌純說起舊事,閑扯到當年被太傅一手賞識提拔的鄧艾,沒有鄧艾,就沒有淮南屯田今日成效,說到鄧艾,毌純不吝贊美,“鄧將軍對邊關生產可謂是熟稔於心,某自愧不如。”

正事談完,毌純想虞松來見自己說的那事,遂建議道:“大將軍在城外,起居多有不便之處,不如移至城內私第,有人照料。”

戎馬生涯,桓行簡起居行動自養成了不假手他人的習慣,風裏來,雨裏去,並不覺辛苦,此刻聽毌純提,微微一笑:

“無妨,我在軍營業已習慣,等哪日住的夠了,再去叨擾不遲。”

看他一口回絕,毌純也不強求。虞松當初那個話一出口,雖隱晦,不過意思不難猜,壽春不是合肥,大將軍自然可以過的舒坦愜意些,他心裏礙著有嘉柔這層,心裏並不樂意。好巧不巧,桓行簡似乎也興致缺缺,毌純松了口氣。

暮色下來,牛羊歸家,整個壽春城郊外除了習習暖風,啾啾蟲鳴,軍帳內外依舊沒有多少雜音。營寨附近有河,操練一天的兵丁們一身臭汗,靴子一脫,兵服盡褪,歡天喜地光著身子泥鰍一般跳了進去。